7
宿舍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和苏明清隔着空气对峙起来。
她再也没打算掩藏眼里的厌恶和怨怼,这会一股脑全都发泄出来。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不就是个作业,你倒是牛起来了?我都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很忙所以没时间写。”
“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你帮我这一次会怎么样?会缺胳膊少腿吗?”
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说:“你不写作业你有理了,我不帮你倒成了我的错了,你别以为是一个宿舍的就能道德绑架我!”
一旁的欢欢说:“苏苏,这件事情是你的不对,时间还来得及,你再做一份吧,我们也可以帮你。”
苏明清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转身摔上门出去了。
她有她自己的解决办法。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她的名字加在了隔壁宿舍那组里。
老师对我们这一边五个人,一边三个人的组有些不太满意,所以我们两个组的作业成了老师的重点观察对象。
上台演示的时候,苏明清她们那组并没有我们这组这么顺利。
苏明清讲话时磕磕巴巴,老师的好几个问题回答不上来。
最终老师忍无可忍的说:“我合理怀疑你参与小组作业的真实性,你们这组的成绩记零分,下周再交一份上来。”
苏明清红着脸辩解:“没有老师,我真的参与了,我就是太紧张了。”
老师睨了她一眼:“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的课上弄虚作假。”
苏明清成功把整个组的人拖下了水。
隔壁宿舍的四个人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却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如果当时我在作业上加了她的名字,那么现在被连累的就是我们。
欢欢和佳宁松了一口气,现在认为我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苏明清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她从台上下来回到座位。
整整一节课,我的后脑勺都差点被她愤恨的视线烧出一个洞。
这件事成了我和苏明清的导火索。
她干脆彻底和我撕破脸,不止在宿舍里不给我好脸色,在外面也哭哭啼啼的和别人说她委屈。
她说我不好相处,脾气特别暴躁。
她本来想和我交朋友,没想到我却处处为难她,还让她小组作业记了零分。
这件事情我根本没办法解释。
她未雨绸缪,早在没开学的时候,就已经在新生群里为自己未来大学的四年立稳了人设。
大家现在都对我唯恐避之不及。
再加上张栩晨的刻意熏陶,我就成了大家嘴里那个仗势欺人,眼高于顶的富家千金。
她成了受尽委屈的小白莲花。
这天,苏明清突然主动和我搭话。
她说:“陈默,辅导员统计学生的个人信息,麻烦把群里的表填一下发给我。”
其他信息倒是没什么可纠结的,倒是父母的工作有些不太好写。
我看了一眼一直偷偷望向我这边的苏明清。
我默默的删掉表格里的字,然后写上了农民。
她不是爱捧杀吗?
把人捧得高高的再摔下来,谁不喜欢呢?
我也喜欢。
8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爸妈确实都是农民。
种一山头茶叶的农民。
那茶叶不是别的,正是市场价十几万一斤的远山。
他们觉得千金难求的珍贵玩意,却是我从小司空见惯了的东西。
我以前还总吐槽我爸。
我爸戴着眼镜研究着象棋,我说:“这茶叶我也没品出来有多好喝,怎么能那么贵啊?”
我爸啪的一声落下棋子,他说:“物以稀为贵啊,这茶叶可是你爸我研究出来的高级品种,再加上一点商人的头脑。”
他点了点太阳穴,然后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我们一家子加起来有八百多个心眼,多出来的那些让我哥这个缺心眼的补上了。
我哥这个傻白甜,在阴险狡诈的狼窝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和我爸妈在讨论羊要养肥了再杀,我哥只会来一句烤羊肉串真香。
烤羊肉串确实很香,但是没有把人高高捧起再摔下来的那狼狈样香。
我把表交上去的那一天,苏明清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上蹿下跳,笑的合不拢嘴。
她又开始努力地和我套近乎,四处宣扬我家里有钱的消息。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要整我的序章。
开班会那天,她故意要求班里农村户口的人举手。
我顺势举起了手。
她故作惊讶的感叹:“默默你家那么有钱,居然是农村户口啊!”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就向我投来不可思议的视线。
她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没礼貌,她笑着解释说:“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毕竟现在有钱人哪个不是城镇户口呀,我只是有点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我回以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一个被众人不喜欢的人,一旦有什么端倪,大家都会狠狠的深究到底。
试图挖掘出来那个人不可告人的污点。
这就是习惯性思维的可怕之处。
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并认为那就是事情的真相。
这时候跳出来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与其着急的辩解反驳,不如把这一切都奉还到始作俑者身上。
大家纷纷开始揣测我是否真的是富家千金,凭着我的农村户口开始大做文章。
苏明清就在这个时候出手了。
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自拍照。
照片里她有些疲惫地托着腮帮子。
看似照片的重心在她,可实际上我的名字却出现在了照片的右下角。
她把我的个人信息表打印了出来。
稍稍放大就能看到,我父母职业的那一栏写着农民。
她的人际关系很广,从学长学姐到别的专业的同学都有她的联系方式。
她用这种暗戳戳的方式来告诉大家。
我实际上就是个没钱还爱装的下头女。
心眼子真多啊。
我打着哈欠,默默地给她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9
这件事情如她所愿的发酵,进而愈演愈烈。
甚至学校的论坛上都有关于扒我的帖子,虽然发帖人用了我名字缩写,但大家都能猜得到说的究竟是谁。
他们对着我的穿衣打扮评头论足,说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整天穿的衣服和背的包,能是连牌子都没有的地摊货?
反观苏明清才是真正的富家千金,知书达理又落落大方,穿的用的无一不是大牌。
我只能说,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
我爸的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上流人群。
他们根本不会像苏明清一样,恨不得买大LOGO的衣服来彰显自己的身价。
因为现在都流行找工作室私人订制。
我注册了一个小号,又买了很多水军发帖子跟风捧苏明清。
苏明清很是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忙着指挥水军的时候,那个早就被我抛之脑后的男朋友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在电话那头,张栩晨咆哮着吼道:“你爸妈居然都是农民?那你之前和我装什么!还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
他又说:“我现在都成了别人的笑柄了,我是你男朋友,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以后怎么见人?你要装能别连累我吗?”
隔着手机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他差一点就要飚脏话了。
这几天我被众人声讨的时候,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头到尾都没为我说过一句话。
他之前夸下海口,现在脸被打得啪啪响。
我说:“是我逼着你吹牛的吗?我自始至终都没亲口说过我家很有钱,是你因为那几个字就浮想联翩,戏多的很。”
我又说:“你不是特别恨有钱人吗?觉得他们有两个钱就了不起,现在知道我家里穷了,你反而又不痛快了。”
电话里他沉默了好一会,后来他才支支吾吾的说:“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是觉得你不应该骗我。”
“咱俩迟早是要结婚的,所以你不应该瞒着我,我就是太伤心了。”
结婚?
你看我想和你结婚吗。
他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和苏明清如出一辙的让人恶心。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萌生出来。
我试探着说:“最近大家都拿我和苏明清作比较,你会不会也...”
我话都还没说完,他就着急的打断了我,他说:“怎么会呢!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苏明清或许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坏,你以后在宿舍也别总找她的麻烦。”
好家伙,明明是她先来招惹我,怎么变成我去找她麻烦了?
之前他还和我一起吐槽过苏明清,可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
张栩晨会在我吐槽的时候说,苏明清应该没有那么坏。
他让我别老是针对她。
我冷笑一声:“好啊,我知道了。”
10
垃圾就应该和垃圾一起,呆在垃圾堆里。
这是我爸妈从小教给我的话。
最近学生会招新,我提前打听到了消息。
张栩晨要和苏明清一起加入外联部。
期间张栩晨一直尝试着从我嘴里套话,问我要不要加入外联部。
他说外联部很麻烦要去外面拉赞助,像我这种最讨厌麻烦的人肯定不喜欢。
他的言外之意我再清楚不过了,不就是不想让我加学生会吗?
我也顺着他的意思,一直表示不愿意去。
直到招新的最后一天,我才给外联部递了申请表。
我和张栩晨排队等面试的时候,他是肉眼可见的惊慌失措。
他有些气急败坏的问:“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说你不参加的吗?”
我摊开手说:“我又想来了不可以吗?”
他没再说话,黑着脸转过头去。
面试的过程很顺利,但部长和几个干事考虑到我在学校的风评,很是为难。
我还想再争取一下的时候,苏明清蹦跶着从后门进了教室。
她看到我惊讶的说:“这不是陈默吗?你也来外联部吗?可你最近的风评...哎呀我不是故意要提的。”
她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一脸无辜的吐了吐舌头。
她来面试就是走个过场,外联部早就内定她通过了。
她和几个学长学姐当着我的面熟络的聊了起来,把我晾在一边。
最后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一样。
她比了个拜托的手势说:“学长,陈默是我的舍友啦,人很好的哦,只是大家一直对她有什么误解。”
“看在我的份上,就让她进外联部吧!”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踩一捧一,又卖了我人情,还拉了一波大家的好感。
她不知道的是,从今天开始,我会让她无比后悔拉我进外联部的这个决定。
毕竟才刚开学,外联部的活动也很少,大多数时间都在开一些可有可无的会。
我开始有意无意的告诉苏明清,我和张栩晨的感情很好。
就算我的风评烂穿地球,张栩晨也依旧会义无反顾的站在我这边。
我挑准了苏明清在的时候,努力和张栩晨秀恩爱。
虽然每次张栩晨都格外的不自然,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
但这依旧刺痛了苏明清的眼睛。
她把我经历铺天盖地的恶评依旧镇定自若的原因算到了张栩晨头上。
再加上她见不得我半点好的恶趣味。
她开始找机会接近张栩晨,然后欣赏的看着我吃醋难堪的表情。
这天开完会的时候,她穿着小吊带当着我的面就扑到了张栩晨后背上。
她的语气满是娇嗔,她说:“栩晨哥,今天晚上聚餐你有没有空呀?”
张栩晨的脸都红到了耳根子,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却始终没把靠在身上的苏明清推开。
苏明清突然一脸才看见我的样子,低低的惊呼了一声:“陈默你也在呀,一会要不要一起去。”
“不过我们都以为你不去呢,所以没算上你,没关系我们重新定位子也可以的,也就是多加个椅子嘛。”
一开始摆明就没打算带我一起去,现在就装开始好人了。
大家都长着眼睛,她以为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她这副明目张胆挖别人墙角的嘴脸?
实际上大家只是因为她富二代的光环,自动选择无视了她的恶臭行径。
如果有一天这个光环褪去,她还能像这样耀眼吗?
我垂着头收拾东西,闷声说:“我还有事,我就不去了。”
11
我前脚刚走出教室,后脚就听见他们在里面嘻嘻哈哈:
“你听听她说什么,我还有事...她能有什么事啊?自己都觉得自己多余又难堪。”
“她装富二代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被戳穿的那一天吗?我们的苏苏可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她酸了吧?”
“你们别这样说啦,陈默只是性格不太好,大家都是一个部的,要多多包容她。”
那几个嘲讽我的声音是都来自于和苏明清关系好的小姐妹。
我突然想起了狗仗人势这四个字,却又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应该是狗仗狗势吧。
外联部这次团建到很晚,宿舍都锁门了苏明清都没回来。
第二天大清早我就迫不及待的约张栩晨见面。
他一直借口推脱,摆明了不想见我。
我在电话里哭的泣不成声,他实在没办法才答应了晚上在宿舍楼下见。
我提前就在楼下等他了,他慢慢悠悠好半天才从楼梯转角处出现。
明明刚入秋的天气,根本算不上冷,他却穿了一件高领子的卫衣。
他把脖子全都缩进了领,模样很是滑稽。
我挑了挑眉毛问:“你冷啊?”
他下意识的点点头,却目光闪躲:“昨天感冒了,今天不舒服。”
我岔开话题和他聊了一会,趁着他放松的时候,我眼疾手快一把扯下了他的领子。
他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在昏暗的路灯下格外显眼。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的第一反应是生气,他瞪着眼珠子大声地质问我:“你要干什么!”
我指了指他的脖子,有些好笑的看着他。
我一个字都没说,他却像个被点着的炸药桶对着我发脾气,他吼道:“你不会怀疑我劈腿了吧?你怎么能那样想我?”
“我是昨天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是一个学长亲的,你不信可以问我舍友去!一点小事你就非要小题大做是吗?”
一个人只有在没理的时候,才会靠着嗓门和愤怒的情绪给自己撑腰。
我淡淡的说:“分手。”
他比我还急,冲上来就要抓我的手,却被我先一步躲开。
他尝试着放软语气说:“你别闹了好不好?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要和我分手吗?”
“你是我的初恋,我有多喜欢你多在意你,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望着他含情脉脉的脸,我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我丢下一句‘你比我更清楚自己都做了什么’就走了。
回了宿舍后,苏明清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的发表自己使用过垃圾后的感受。
她戏谑的说:“陈默,你那个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的男朋友,被我抢走是什么滋味啊?”
“我就是要让你知道,爱在别人面前逞能,装来装去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我深吸一口气,抡圆了胳膊就送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她的脸颊通红一片,渐渐肿起。
她眼睛里的难以置信消退之后,燃起了噼里啪啦愤怒的小火苗。
我手上沾上了她的粉底液,我嫌恶地拍了拍手。
她扯着嗓子尖叫:“陈默!你敢打我?”
我冲着她比了个中指:“能被抢走的都是垃圾,你这辈子只能捡我的剩饭吃吧?小乞丐。”
12
苏明清彻底炸了。
她抬起手要揪我的头发,却被我眼疾手快地躲开。
她还要打我,却被我先一步推倒在地。
她骂骂咧咧挣扎着想爬起来,不知道是崴了脚还是气的使不上力气,费了好半天劲也还坐在地上。
她把怒火发泄到了围观的两个舍友身上,她对着一旁的欢欢骂道:“你瞎了啊?看不见不能扶我一把?”
欢欢和佳宁两个人就装作没听见一样。
就算她们再讨厌苏明清也不敢像我一样明着和她宣战。
她们怕的不是苏明清,是苏明清背后的光环。
我不怪她们不敢出手帮我,换作是我,我或许也只会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