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蹄子,躺地上装什么死人呢!”
“真当自己还是千金大小姐呢,吃我的喝我的,居然还敢偷懒,老娘我现在就打死你!”
话毕,碗口粗的棍子重重落在了卫缨的头上。
闷头一棍,打得卫缨脑门胀得快裂开,强烈的痛感总算使她醒了过来。
同时,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猛然涌入她的脑海。
她是卫缨,和记忆中这个被丢在乡下受尽折磨的卫缨同名。
卫缨还来不及想别的,感觉到视线有些黏腻。
她伸手摸了摸脑门,放到眼前来一看,看见满手都是鲜血。
卫缨皱眉道:“居然破相了。”
林婆子闻言冷笑一声,“破相?今个我还得让你掉层皮!”
说罢,手里的棍子便又重又狠地要往卫缨的身子骨上砸。
这一棍下去,若是以往,毫不怀疑能把她打趴下。
然而,这一次棍子还没沾到卫缨的身,就被她反手夺了过去。
卫缨用着巧劲往林婆子膝盖骨上一敲,林婆子顿时觉得自己膝盖骨跟折了似的的疼。
“哎呦喂!可疼死我了!”
林婆子跪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
“猪女,你把我娘怎么了!”
林婆子的女儿林翠翠听到动静,蓬头垢面的从屋里冲了出来。
卫缨脑海里下意识就记得,这个林翠翠平日里好吃懒做,脾气暴躁,可没少把卫缨当牲口使唤。
于是等到林翠翠急冲冲的冲到她面前的时候,卫缨一抬脚,林翠翠又像只老母鸡飞了出去,还重重压在正要起身的林婆子身上。
“哎哟喂,死丫头你要压死我啊!”
林婆子这把老骨头都快给压断了。
林翠翠吃了一脸土,气急败坏的爬起来。
喷火的眼神,都恨不得把卫缨烧焦。
“猪女!你反了天了,你等着,我要你好看!”
说着,她去猪圈里端了盆猪食,就要往卫缨身上泼去。
那猪食还是卫缨大早起来熬的,此刻还冒着热气。
卫缨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冷笑,这么好的食物浪费了着实是可惜。
于是她迅速弯腰将林婆子提了起来挡在了自个儿前面。
林婆子被滚烫的猪食泼了一脸,烫得在原地跳脚。
“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林翠翠急得冲上去,要帮林婆子抖掉那些猪食,结果又沾了自己一身。
卫缨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心里舒畅多了。
她转身走进院落里最偏的那间房,又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里以前是卫缨住的,但自从她被赶去猪圈以后,就被用来放置杂物了。
她翻出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换上,拿布条擦了擦脑门上的血,躺在杂物上缓了口气。
脑子还胀得厉害,只要她一闭上眼,那些过去的画面就又源源不断地浮现出来。
卫家的朱红大宅门,凄凄凉的后院,仆人们的势力嘴脸……
还有卫缨的爹卫辞书,和他的妾室徐氏。
想到这两个人时,卫缨的心就像被刀子狠狠捅过一般。
记忆里的最深处,有一抹世上最温柔最圣洁的身影。却在那年冬日,初晨的第一抹阳光照亮窗棂的时候,随着房梁上垂下的三尺白绫,而香消玉殒……
记忆里,仿佛是她亲手推开了那扇房门,仿佛是她亲眼看见那副光景。
她还太矮太小,拼命地跑过去,想要托起上方悬挂着的人,却怎么都托不住。
只剩下痛,痛得彻骨。
卫缨闭着眼,良久叹口气,眼角微红。
“卫缨啊卫缨,你活得可真够窝囊的。”
“不过放心,今后,你的这具身子再也不会受到一丁点儿委屈,卫家……我也一定会代你回去的。”
卫缨额头上的伤还在冒血,她简单的做了包扎,又听见林婆子把门拍得哐哐直响。
“贱蹄子,你以为你躲在里面不出来就完事了吗?你不死出来,我就把门给拆了!”
卫缨皱着眉,开门。
林婆子猝不及防,猛得扑了进去,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她堪堪稳住身型,张嘴就要教训卫缨,却在对上卫缨凌厉的眼神时忽然顿住了。
这个贱蹄子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真是邪门。
“什么事?”
卫缨不耐烦的问道。
林婆子这才想起重要的事情。
她瞪着眼道,“贱蹄子,你赶紧给我上山打只野鸡回来,不然,今天的事我跟你没完。”
“上山?”
卫缨视线悠悠转向远处的山林。
山里什么药材都有,正好,她需要找药疗伤,额头上的伤留疤可不好了。
“行,我去。”
林婆子没想到卫缨这次居然这么听话,一时有些错愕。
直到卫缨走出去远了,林翠翠才又气急败坏的嚷道,“娘!这个猪女这么欺负我们,你就算了?”
“算什么算!你以为我为什么支开她,我早就想好了,既然卫家人把她扔在乡下这么多年不管不顾,我们也不用跟她客气,今天我就去找牙婆,把她卖出去换银子。”
林翠翠一听,喜上眉梢,合计道:“娘,太好了,跟牙婆说把她卖进城里的青楼,还能多卖点钱嘞!”
卫缨知道按照林婆子母女的性子今天的事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可是她也不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卫缨。
卫缨在林子转悠了大半天,摘完一背篓药材,正准备回去,忽然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动了动眉头,发现不远处猎户设下的陷阱里躺着一个人。
此人一身黑衣,一只脚正被卡在陷阱里,背后有一道致命伤,空气里的血腥味就是由此散出的。
卫缨环顾四周,发现林子里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且范围还很广。
卫缨不用亲自走去确认,料定这里死的绝不止脚边这一个。
她凛了凛神,转身便朝山下走去。
此地不宜久留。
可刚一挪动着脚走了几步,冷不防一道低哑的声音从那边一棵粗壮的树背后传来。
虽是透着疲惫,却仿若晨暮的钟鼓之声,悠远而动听:“姑娘独自一人上山来,就不怕遇到坏人吗?”
卫缨脚步一凝,道:“怕啊,所以我这不是赶着下山么。”
“你背篓里可是药草?”他问。
卫缨暗啐一声,怕是从她一靠近这片范围伊始,就被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卫缨抬脚继续往前走,道:“不是。”
又走了几步,身后那声音幽幽传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美德。”
卫缨扬了扬眉,道:“你运气不好,遇到的是个不怎么有美德的人。”
她料想,这人躲在树后迟迟不现身,又要她背篓里的药草,必是伤得十分严重。卫缨要走,他未必拦得住。
结果他却说道:“我这里有钱,可以向你买。”
卫缨回头去一看,见他从树后伸出一只手来,那手心里躺着的果真是两锭白花花的银子。
卫缨心里一动,她现在身无分文,能弄到点钱也好。
遂她主意一改,转头朝那棵树走去,道:“你不是被人追杀么,命都快没了,竟还把银子揣得这么紧。这银子应该很重吧,你一路逃命揣着也碍事,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卫缨走到大树旁,没见着树后面躺的是怎样的一个人,便想从他手上取走银子。
刚一触碰,却被男子洁白分明的手抓住了手腕,一把拉了过去。
男子或许也没想到卫缨竟然如此娇小,手上力道过大,加上身体虚弱,反倒被扑到在地。
虽然被卫缨压着,可男子并不松手,反而调侃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投怀送抱?”
眼下夜色来临,树林郁郁葱葱,男子脸上蒙着黑布,饶是两人身贴身,卫缨也看不清该男子的面容。
卫缨方才被抓住手腕的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伏在男子身上之后,她发现男子已经虚弱的连说话都费劲了。
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见状,卫缨也不着急从他身上爬起来,而是一只手扯开他的衣襟,勾着嘴角笑道,“对呀,我见官人生得英俊威武,自然想肖想一番。”
说着,卫缨柔软纤细的手指已经从他胸口探了进去,胡乱摸索着。
男子躺在地上,脸黑成一片。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嗯……”
许是被碰到了伤口,抑或是被女人柔软的手指碰到的了胸口的肌肤,男子忍不住闷哼一声。
卫缨置若罔闻,直到又从他胸口掏出几个银锭才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
可男子抓着她的手就是不肯放开,明明虚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却还要气定神闲道,“我全部身家都给了姑娘,姑娘却要见死不救吗?”
说完,又猛地咳了起来。
卫缨到底是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松手,我怎么救你?”
“我若松手,姑娘跑了怎么办?”
卫缨一耸肩:“得,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还救你作甚。”
男子嘴角露出淡淡笑意,这丫头,真是不简单。
男子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卫缨忽然又问:“这林子里可还有你的对头?”
他摇了摇头,“全无。”
那生火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卫缨也不再耽搁,打开火折子吹了吹,顿时豆点的熹微火光在两人之间缓缓亮开来。
这林子里最不缺柴,她随手捡了些树枝来架上,以枯叶点燃,不一会儿便是一个明亮的火堆。
火光轻轻闪烁。
卫缨这才抬头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男子。
他确实伤得很重,身着浅色衣袍,可周身浸着血色,必是伤痕累累。
他的伤口轻重不一,严重些的久久止不了血。因而他脸色极具苍白。
即使他蒙着面,卫缨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长了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
在树叶缝隙间漏进来的月色衬托下下,他的眼里恍若浸着满天星辰。
可想而知,面罩下男人的五官定然不差。
“长这么好看,死在荒郊野外,确实可惜。”
男子笑了笑,双眸微弯,眼里有几许深浅不定的光,道:“被一个乡野丫头调戏的滋味,很不好。”
卫缨看他眼神便知,他的心思可不如表面上这般无害。
真要以为他是在跟自己打情骂俏,那就大错特错了。
卫缨拿过背篓,在火光下开始翻找草药,道:“鉴于你长得不错,得加钱。”
“……”他无语了片刻,道,“长得不错不是该给些优惠,怎的还要加钱?”
卫缨看他一眼:“你的皮囊给你的性命多添了两分价值,自然就贵些,你加是不加?”
男子道:“方才说了,我全部身家都在你手里了。”
卫缨睃了一眼他的腰间,“不是还戴着一枚玉佩么。”
“这个不行,这是娶妻用的,你想做我未婚妻?”
“未婚妻?”卫缨一挑眉,“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我未来的夫君,生得到底有多好看。”
说着,便伸手去揭男子脸上的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