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月黑风高。
一声声婴儿啼哭也掩藏在轰隆的雷声里。
“碰!”
一个绿衣少女面色狰狞的放下手里的石头,低头踢了踢应声躺下的女人。
眼见得人没什么动静了,这才转身,走进山洞。
这是大楚京郊外的一座荒山的破山洞,加上深更半夜的,又刚好大雨,除非早有准备,否则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找来。
少女瞥了眼洞里躺着的女人,目光落在她身边两个刚刚出生的宝宝身上。
女人双目紧闭,生死不明,两个宝宝却似乎什么也不知道,正在一声一声的啼哭,只是声音不似一般出生婴儿那般洪亮,似乎很快就要没有力气了。
少女没理会躺在地上的女人鼻息,走去就想要抱起地上两个宝宝,却是手臂一沉,差点站不起来。
“好沉!真是孽障!害我多跑一趟!”她随手丢下一个,愤恨的又踢了一脚,这才抱着其中一个快步走出了山洞。
头痛欲裂!
苏昕玥只觉得无数画面在脑中一一闪过,如同快速看了一场人物传记类的电影一般,只是自己如同女主角一般,所有的悲伤痛苦,她都如同自己亲历。
“啊——”
一声惊呼,她骤然张开了眼睛。
“小……小姐?”
身旁,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慢慢爬了起来,挣扎着走过来:“小姐,青姨在呢。别怕。有老奴在,别怕啊……”
“青……姨?”苏昕玥心里一紧,这不是刚才莫名看的那场电影里女主逃生的时候带着的一个下人的名字么?
“小姐稍等,青姨这就去把小少爷和小小姐……”青姨说着,正要转身去旁边,目光却是一紧,“怎么!怎么少了……”
正惊慌间,洞口突然传来动静,两人立刻回头,却见方才那绿衣少女正一脸惊恐的看着她:“青姨?你……你没事?!”
“采菊!你刚才去哪了?小少爷怎么不见了?”青姨正在慌乱间,看到她手里空空的,连忙就要出洞去找。
“青姨!你别去!”采菊回神,一把拉住青姨,“刚才……刚才我刚回来,就看到你和小姐都晕了过去,我赶紧进来,就发现小少爷……小少爷已经死了。我怕小姐和你看到难过,又担心留在这里会被人发现,所以已经……已经下葬了。”
“什么?!”青姨身形一晃,险些倒下,却被人从身后稳稳扶住。
“埋在哪?”苏昕玥沉声问,勉强站稳。
她现在已经了解了目前情况。
看来刚才看到的那些都不是电影,而是自己穿越来的这具和自己同名的身体原主,不算短却绝对糟心又无语的一生。
明明身份尊贵,才色根骨俱佳,却偏偏一生坎坷。身在古代,却失了名节,又未婚产子,为家族遗弃,终于难产身死,这才让现代刚刚惨死的自己穿越过来。
苏昕玥不是原主,但也能察觉到,原主失贞产子这一系列的事情里蹊跷都太多了,既然她“继承”了原主的身体,日后少不得要替她报仇雪恨。
只是原主——现在也是苏昕玥自己了——刚刚生产完,身体太虚,处境又险,眼下是暂时没功夫计较这些了。
“小姐?”采菊惊讶的看着苏昕玥,心下大惊。
怎么刚刚看着还只剩一口气的小姐,现在竟然语气眼神都不同了,再不像之前那瑟缩畏惧的样子,反而有些凌人威吓的感觉?
“我在问你,你把她……我的孩子,埋,在,哪!”苏昕玥冷声重复了一遍。
“小姐是在怪奴婢吗?奴婢真的是为了小姐好。小姐刚刚生产,实在不适合见到那情形……小少爷全身乌青,气息也一点没有,脸色实在可怕。我怕小姐……”
“小姐!小姐你现在身子太虚,还不能动气。”青姨闻言身子一抖,几乎摇摇欲坠,却感觉到旁边苏昕玥身体一僵,连忙回身扶住,跟着也赶紧劝慰。
苏昕玥开口,还想说什么,却是神色一紧,看向洞外右侧方向:“外面有人!快去看看,是不是采薇!”
“小姐,不是。怎……怎么办?”青姨快步探头看去,神色紧张的回头看着苏昕玥。
“小姐,我们快走吧!万一是刚才那群土匪追来了可怎么办?”采菊紧张得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一刻钟后,一个黑衣人来到山洞里,四下检查确认没有一点有人来过的痕迹后,正要离开,却听到洞外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他连忙出去,恭声禀报:“王爷,已经检查过了,并无人来过。”
“这是什么?”玄衣男子并没回头,只是将手里东西反手抛到他面前,“再查!给我仔细查!”
黑衣人出手接住,竟是一条带血的丝帕。
正要开口,不远处却有一女子匆忙跑了过来:“王爷,树下发现一名男婴,看起来是刚出生不久。浑身乌青,怕……”
“红瑛,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这样吞吞吐吐了!”玄衣人眼神一冷,说出的话也仿佛带着利刃。
“怕是母体就已中毒,又在雨里泡了一会,现下虽仍有气息,只怕也……活不久了。”女子声音渐小。
“带我去看!阿信,立刻传本王密旨,召许神医速至王府!”玄衣人顿了顿,补充道,“他若不肯,直接绑了来!”
“是!王爷放心!”黑衣人忙道。
眼看着王爷大步离开的背影,心里也跟着紧了紧。
王爷一生孤苦不易,找了这么久的人眼看终于有点消息了,可千万……千万别再出岔子了啊!
五年后。
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一条官道蜿蜒曲折。
官道旁一座马车里,苏昕玥晃了晃手里的传音玉片,火光乍现,玉片瞬间化成一道青烟,眨眼便消散在空中。
“小姐?打听到了吗?”青姨紧张的问。
“我先前的推断没错,此物的确就在应天阁。可惜应天阁这次并不打算照惯例拍卖,他们放出消息,今年的炼丹大会不再广发神丹贴,所有炼丹师只要有兴趣的,都可以入京参加,这药材便是这次大会的最终奖品。”苏昕玥眉头微皱。
“啊!那这次来的人不是会很多?”青姨担心。
“自然。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筹谋多年,这药材,我一定要替妞妞拿到!”苏昕玥双眸微眯,杀意尽显,“天王老子也别想阻止我救妞妞!”
“小姐也别太担心了。神医老神仙不是都曾经夸过小姐的炼丹天赋,就算要使那么下三滥……”青姨顿了顿,掩盖的轻咳一声,笑着继续安慰苏昕玥,“能让神医主动收徒的,小姐可是第一个。况且小姐这些年日夜勤奋苦修,如今修炼有成,一举夺魁,一定没有问题的。”
“希望吧。妞妞的寒毒若再不根除,只怕将来影响修炼。”苏昕玥怜爱的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难得这孩子天赋这么好,一直压制着不让她修炼,实在太委屈她了。”
大楚和其他启灵大陆的人一样,以天赋入道,虽然也有其他如炼器师、炼丹师等分支,但大部分人还是以修炼灵力为主,灵力多为五行属性其一,幼童三至五岁便可觉醒。
大部分幼童初时觉醒,便有九品一级到二级的灵力,但苏晓晞却是个例外,她自觉醒初时便有九品二级左右的灵力,不过修炼一年多,如今灵力已经跃至三级巅峰,近来隐隐有突破至四级的征兆。
只可惜,灵力越高,一旦灵力失控,只怕危害也便越大。
晓晞大约是因为苏昕玥怀孕时本就中毒在身,后又一路颠簸,途中只能尽量以药物维持,等到他们安顿下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虽然苏昕玥另有机缘,得以拜入神医门下,可哓晞这孩子却因为身体虚弱,又耽搁了时间,一直很难彻底清除余毒,虽然灵力天赋极高,却十分不稳定,就在灵力觉醒之时,便在她体内飞速流窜,如果不是苏昕玥和师父刚好就在附近,两人合力压制住了灵力,只怕哓晞早已爆体而亡!
原主拼死才生下一对双胞胎,一个已经被人害死,她怎么也要保住这唯一的一个孩子了!
何况,哓晞这孩子虽然严格算起来并非自己所生,可是五年下来,苏昕玥早已离不开她,所以这次就算将军府没有来信要她回去,她也是一定要去一趟京城的。
因为,能解此毒的血玉金莲草,终于出现在了京城,应天阁!
这些年来她一边修炼灵力,一边跟着老流氓刻苦炼丹,也没忘了收集所有清灵丹的药材。
功夫不负有心人,其余四十八种药材她已经尽数到手,眼下唯一缺的,便是这株血玉金莲草,一旦到手,她一定可以炼出可解百毒的一品清灵丹!
“采菊那边你多当心,京中也提前通知过了吧?”想到这里,苏昕玥沉声问。
“小姐放心,她自启程后,一直安分驾车,并没其他动作。其实这些年,她也早感觉到小姐已经不信任她了,加上老奴暗示过几次,她知道不光自己,连自己亲族的小命都攥在小姐手里,必不敢乱来。”青姨低声道。
“不敢乱来么?”苏昕玥嘴角微勾,“恐怕未必。当日她敢下手害死我的孩子,可见不是个胆小的,这几年没什么动作,恐怕只是山高水远的,京中帮不了她,才暂时装一装。一旦入了京,你且看着吧,恐怕不用她的主子来找,自己就要忍不住了。”
“老奴明白。既然小姐说了留着她有用,老奴也一定不会乱来。”青姨眼睛一红,想到那个她只见过一面的小少爷,不由得心头也是恨意丛生。
“不错,她害死了我一个孩子,直接杀了,也太便宜她了!”
苏昕玥含恨说完,马车外便传来采菊的声音。
抬手撤了隔音屏障,苏昕玥这才敛了眸中恨意,淡然打开车窗问她:“如何?”
“奴婢问清楚了,此处往前还需半天时间才能到达最近的客栈,若要在天黑前住宿,我们现在就必须赶紧上路了。”采菊恭敬道,“小姐看?”
“那启程吧,马车赶得稳些,不要惊扰了小小姐休息。”苏昕玥冷声说完,放下车窗,看了眼青姨。
青姨会意,小心将怀里还在继续沉睡的小团子小心交到苏昕玥怀里,便掀帘出去,坐到了赶车的采菊身边。
马车摇晃,不过大约是舟车劳顿太累,小团子这一觉睡得很香,等到苏昕玥一行在客栈前停下的时候,她还没有睡醒。
苏昕玥想了想,还是打算暂不叫醒这孩子,让青姨先带着她上房间休息,等她吃完了再上去接替青姨。
“既然吃完了就上去休息吧,”客栈的饭菜算不上多丰盛,不过倒是也还能入口,毕竟邻近京城,也算不上偏僻了。
只是没吃两口,苏昕玥便皱了皱眉头,看着越靠近京城便越是神思不属的采菊,“你和青姨一个房间,赶路辛苦,晚上好好休息,没事就不用出来了。”
“是。”采菊低头,迅速放下筷子,逃一般的快步上楼去了。
苏昕玥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冷冷的回过头来,又吩咐小二打包了几样简单好消化的糕点,打算赶紧吃点垫垫,便拿了吃的上去找青姨。
可惜,苏昕玥这顿饭是注定吃不消停了。
她刚要再次举起筷子,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娇喝。
“哎,你让开,这位置我们要了!”
她眉头微皱,回头看去,却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少女正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自己,而这少女的身旁,正站着几名同样衣饰不俗的少男少女,其中刚好有一个人,是苏昕玥曾经见过的。
将军府四小姐,苏昕玥的好妹妹,苏昕兰的未婚夫,公孙宇。
见苏昕玥看过来,公孙宇微微一愣,似乎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喂!说你们呢!耳聋没听到吗!这桌座位本小姐要了,还不快点让开!”那少女见苏昕玥没有说话,却已经没有耐心了,话音未落,抬手竟然直接一道掌风拍了过来。
苏昕玥直接一扬手,掌风消弭,周围却是丝毫动静也无。
那少女眨眨眼,一下子简直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这人居然也是修士吗?而且,怎么这女人的灵力等级,她居然完全看不出来!
一般来说,但凡是个灵力师,行走间也多少都有些灵力波动的,可是可眼前这人,刚才他们一进客栈就感觉到了,根本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
身无法力,又衣着朴素,这种普通人一般都不用他们开口,自己就主动给修士让位了,江淑儿长这么大,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没眼力的普通人,要她一而再的开口还不肯动,这才不耐烦的出手,想要给这些人一个教训。
没想到啊,她运足了七成功力的一掌,居然就这么简单被人化解了。
江淑儿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少年,脸色微红,只觉得丢了面子,当下一咬牙,上前一步,就要再次出手。
“淑儿,住手。不得无礼。”
就在这时,站在几人中间的少女开口了。
她清冷的目光扫向林霄,轻声笑了笑:“对不住,是我们失礼了。”
苏昕玥不语,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等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这少女见她和林霄都没答话,虽然略有尴尬,还是继续道:“这客栈座位已满,这位姑娘,我们相逢便是有缘,不如一起坐。如何?自然,为表诚意,姑娘在这客栈的所有花费,都算在我上官云菀的头上。”
说到“上官云菀”这四个字的时候,她微微加重了读音,同时也在观察苏昕玥的反应。
可惜,苏昕玥神色一点变化没有,更不要说如她所常见的那些人一般,对她各种逢迎拍马了。
“没兴趣。”苏昕玥说完,便要转回头去,显然不打算理会这几个人了。
眼见得上官云菀尴尬,江淑儿连忙开口,大声道:“喂!你这没见识的村姑!可知不知道上官姐姐是谁!她可是……”
“当朝左相,上官崇明大人的长孙女,也是他最器重的儿子,户部侍郎上官明的独女。”苏昕玥淡然开口,说完之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上官云菀,“我没说错吧?”
“好放肆的小丫头。你既然知道这些,怎么还敢对菀姑娘这般无礼?让你同桌而食是给你面子!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公孙宇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眼熟不眼熟了,直接站出一步,对苏昕玥大声道。
苏昕玥冷冷扫了他一眼:“无礼?随意斥责我们让座在先,突然出手伤人在后,究竟无礼的是谁?上官家的教养,就是这样?!”
见她语气忽然这么冰冷,公孙宇不由一愣。
从刚才起,他便有种感觉,似乎和这少女在哪里见过,只是没想到而已,还当是自己错觉。
这时见她对自己忽然这么冷厉,这种奇怪的感觉变更加明显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问:“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如果是在下从前得罪过你,还请姑娘见谅,只是……”
“公孙哥哥,你何必和他们这么客气?我们好好的说话他们不听,直接赶她们出去就是了!我……我刚才就是没有防备,才会被她得手而已!难道真要动手,还能……”
“淑儿!闭嘴!平日里父母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几人中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个男子终于说话了,口中虽然教训的是江淑儿,目光却凉凉的从公孙宇身上扫过,“连自己输在哪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脸说这般大话!”
“哥!你怎么帮着外人说我!”江淑儿气结,看到自己哥哥铁青的脸色,却到底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淑儿,你哥说的对,闹大了于我们名声无益。你忘了?我们回京还有要事的!”恰好一旁的上官云菀也拉拉她的手,对她微微摇头,也示意她别再开口了。
是自己刚才大意了。
经江成尧这么一提醒,上官云菀才意识到,眼前这两人的身手恐怕远比他们预料的还高。
之前未出手时,若说是这两人身上只是携带了掩藏灵力的法器,那也没什么,她上官家什么好东西没经过见过的。
可是刚才交手的瞬间,他们几人却是也丝毫感知也无!
可以这么说,但凡灵力师出手,必定要有一个调动体内灵力,再出手发出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再短,出手再有保留,在调动灵力的时候,他体内的灵力都会全力运转,这时一般灵力师也就可以感知到对手的全部实力。
可是刚才,眼前少女的出手实在太快,她根本没能判断出对方的真实等级。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一是对方出手太快,对灵力的控制已经精确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二是对方的灵力等级至少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品阶。
而江淑儿的实力,上官云菀是了解的,算不得太过突出,在京城也绝对数一数二了,刚才虽则没用全力,要说自己,倒是也能挡住,可是这么云淡风轻的化解,甚至衣袖袍角都未有震动,这般的灵力控制,上官云菀自问是做不到的。
不论是哪种可能,对方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上官云菀不是蠢材,回想刚才一幕,很快便已经想到这点。
“姑娘手下留情,在下佩服。方才是我们无礼了!为表歉意,姑娘这桌算在我们头上。”江成尧不想多说什么,对苏昕玥微一拱手,便吩咐旁边一直小心等在旁边的小二,“既然客满,我们便不在大堂用饭了,做几桌吃的,送楼上房间来。”
“是!是!几位楼上请!楼上请!”
小二擦擦额头冷汗,连忙躬身引路。
几人虽然依旧面有不满,不过显然还是以这江成尧和上官云菀为首,既然他二人已经作罢,江淑儿再有不甘,也只好跟着走了,只是公孙宇却故意落在后面,上楼前还忍不住又多看了苏昕玥好几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怎么了?难道是心痛病又发作了?”接过苏昕玥送上来的糕点,青姨看看苏昕玥的脸色,担忧问。
虽然灵根已经恢复,不过苏昕玥偶尔会有些心绞痛,原因是什么,神医也查不出来,自然无从医治,好在平日里并不常发作,偶尔一次,苏昕玥自己吃几颗丹药也就压下去了,便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倒是青姨,每每担心。
“没有。只是刚才遇到了一个故人。”苏昕玥迎上她关切的目光,心里有些暖意,“你可还记得苏昕兰的未婚夫?”
“当然!怎么,他又对小姐无礼了?”青姨皱眉,立刻想到了这人从前种种。
毕竟苏昕玥当日被赶出将军府,可也有这尊贵的京城第一公子的一份“功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