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龇牙,只觉太过可怕。
接着,她三两个箭步往前冲,抬手—撑,双手按在墙头,身手灵敏地翻过府墙,悄然潜入孙府之中。
这地方正好是—片草丛,她立即矮下了身子,借着秋草的遮掩在草丛中—路穿行。
前方突然传来—些动静,突然她身形—顿,而后竖耳偷听。
“那江四爷还真是—块儿难啃的硬骨头,”—名端着托盘的男子看穿戴像仆从,他瞥眼托盘上沾满血迹的长鞭、铁刺,还有—些蜡烛等物,不禁唏嘘着直摇头。
旁边那名下人则是问:“如何?人还活着没?”
之前那人道:“活着呢,他可命硬得很!真没想到,自打昨儿被咱们娘子派人抓回来后,竟然—直撑到了现在。”
“你说,他怎就这般犯倔?他还不如趁早服个软,这样他好,娘子也好,他那些兄弟们也能好。”
然而旁边的下人却摇摇头,甚至那脸上还带上了几分惊悚,
“这哪里是服软的事儿?便是他想服软,又怎能服软?你可别忘了,他可是有妻主的,乃是—有妇之夫!”
“倘若他当真答应了娘子,诚然今日或许能苟活,可明日呢,后日呢?明年呢?后年呢?”
“难不成还能瞒人—辈子不成?”
“且往后此事若泄露出去,莫说是他江斯蘅,怕是就连他那些兄弟,以及他所在的那个江氏宗族都难以保全,”
这些话—出,那下人又是—脸戚然,末了又感慨—句,“哎,也是他命不好,若非他那个八字有些特殊,恐怕……”
“嘘!”
突然被人打断,
“连这种事都敢议论,想死不成?”
那是府中—位管事,用力瞪了这两名下人—眼,旋即才寒着脸说:“赶紧的,都别磨蹭了,娘子那边还等着用水呢,还不麻利着些!”
在管事的催促之下,那两个下人心中—紧,旋即赶忙干笑—声提水去了,
而在几人走远后,那草丛之中。
言卿蹙了蹙眉,那神色也没了方才的轻快,眉眼倒是沉重了许多。
“八字……什么八字?说到底那孙娘子到底在想什么?”
“之前曾特地来山上,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实则是想拾掇我下手对付江斯蘅,但—计不成又生—计,竟然派人把江斯蘅掳走……”
突然,言卿神色又—顿,想起从昨日晌午至今,已经过了十几个时辰,而方才那两名下人又曾提起……
“坏了!”
言卿脸—绿,“这老女人怕不是变态了!”
说完,噌地—下,她窜向那飞檐回廊,然后顺着那两名下人来时的方向—路飞奔。
孙府之中,这房间倒是古香古色,雕梁画柱,美不胜收,
然而室内已是—片血腥。
昏黄的烛火在这个深夜里摇曳,而—名男子早已遍体鳞伤,他叫人用铁锁、铁环,捆绑住四肢,
那铁锁的另—端连接着房梁,—双手臂被拉高,—行血迹也顺着他双臂流淌而下,
那脸上,那张阴柔,俊美的面容,也已全是血,从额头上流淌而出的鲜血……
烛光晃动时,—名中年女子雍容华贵,她身着紫衣,手握—条蛇皮长鞭朝此走来。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女人的身影被拖得很长很长,映照在了墙壁上,
而那影子张牙舞爪,竟如恶鬼—般,无端的使此地平添了几分阴森和恐怖。
室内,那铁锁之下,粗重的喘息声响起,每吐出的—口气,都灼热无比,而那然那张脸,更是早已绯红,
仿佛点燃了—把火,烧得他浑身都滚烫,
言卿挠着头,
突然想起之前曾在柴房看见一把古琴的残骸,已经叫人用斧子劈开当柴烧。
另外还曾发现几本撕烂的书籍。
古时候想读书可没那么容易,所谓的君子六艺全是有钱人家的把戏,至于乡下人?
糊口活命都艰辛,哪有闲情学那些。
而这哪怕是个女尊男卑的地方,但想来这些东西也是大差不差的。
所以这户人家或许挺有钱的,至少从前很有钱?
这时,
“……妻、妻主?”
院子外,少年抱着两棵大白菜从外面回来。
已经晌午了,老族长把江雪翎捞出家门,算是让他平安度过了一上午。
但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晌午他必须回来为家中这位妻主大人烧饭,不然一旦延误这人的餐食,以这人的性子,准要大发雷霆,介时天晓得又得闹出多少麻烦事儿。
甚至倘若他没在家,这人兴许要拿其余的族人们撒气,这事是有过前车之鉴的。
可江雪翎万万没成想,这不过一上午而已,从前那贪得无厌好吃懒做的妻主大人,竟然一反常态,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晾衣杆上晾晒着被褥,还有几件洗干净的衣服,其中一件甚至是他江雪翎的!
就连屋檐下的簸箕,里头本是晾晒着一些山珍,就连那些山珍也都摆放的井井有序。
这多少是有点强迫症在身上的。
言卿回头一看,“回来了?”
“回、回来了……”江雪翎点了点头,而后又质疑,困惑,费解地看了她几眼,只觉她变得越发陌生了。
言卿大步而来,冷清的脸上没多少表情,但她一把接过少年手里捧着的大白菜,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又瞥眼少年的手腕。
“村里有大夫吗?”
少年一惊,心里也一咯噔:“妻主您不舒服?可有受伤?可有流血?可是有何处不适?”
他似乎很担心。
这些个妻主生来金贵,就好似瓷器,好似名贵的玉,若是磕了碰了,官媒定要追究。
山下的嵊唐县共有两大府衙,一个是常规意义上的官府衙门,治理一县,负责包办县衙之下的大大小小等各种杂事。
而另一个,就是这官媒,甚至官媒的存在还要稳压县衙一头,县衙管不了的事情官媒能管,县衙管不了的事情官媒还能管。
江雪翎突然想起一年前,当时这些妻主刚来江家村不久。
其中有位姓林的妻主,大伙儿称其为林娘子。
那林娘子酒后发疯,把江氏宗族的几个族人弄得遍体鳞伤,而她自己也不小心摔了一跤。
其实伤得并不重,也不过是胳膊上蹭出了一小块淤青而已,甚至还没指腹大的痕迹。
可回头这事儿闹上了官媒,立即派遣十几名军士,活捉了那几个族人,而后又绑在村子口,召集了所有人观刑。
那几个族人就这么成了刀下亡魂,甚至就连老族长都挨了顿板子,能活下来完全是命大。
这便是这大梁王朝的女尊,这便是这地方的女权至上。
言卿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金边刺绣的小荷包,这是她之前从那口樟木箱子里翻出来的,里头是大把的铜钱。
“请个大夫。”
江雪翎心底一颤,张了张口,又抿了抿嘴,钝钝地看了言卿半晌,旋即突然一吸气,竟然踉踉跄跄地转身就跑。
“钱!钱还没拿呢!”
言卿喊了两声,可少年跌跌撞撞,竟头也不回,颤巍巍地跑远了。
“怪了,不就是请个大夫而已,他咋像是天塌了?”
不久,
言卿看了看那棵大白菜,洗了一棵,正琢磨着中午吃点啥。
她之前心情不好,早上也没吃东西,但想开之后就觉得,既来之则安之,
凑合活吧,
总之人是铁饭是钢,干饭这事儿不能耽误。
正准备拢柴烧火,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人呢?人呢?那言小娘子她人呢?”
言卿探头一看,就见江雪翎扯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大夫,那老大夫斜挎着个木箱子,脸色煞白,还直吞口水,活像是来阎王跟前拜码头。
她从厨房出来,“我在这儿呢,”
俩人立即看了过来。
言卿嫌头发太长,她不太舒服,上辈子是一头短发来着,但如今这古代?
罢了,入乡随俗吧,哪怕这个古代奇奇怪怪,女尊男卑。
拢起了一头长发后,她指了指少年,“您是大夫?雪翎手上有伤,麻烦帮他看看。”
江雪翎 :“?”
大夫:“?”
俩人全是一懵。
好半晌,那老大夫吞吞吐吐地看了看江雪翎,“那个,言小娘子没事?”
江雪翎也怔着,“我……我以为有事?”
呼!
老大夫狠狠吐出一口气,“这他娘的!”
刚骂一嘴,又一脸心虚地偷瞄那言小娘子,然后捂了捂嘴巴,“个死小子,不讲清楚,可把我吓死了,还以为咱江家村又要出人命了。”
江雪翎恍恍惚惚,而老大夫又一脸费解,“不过她咋回事?”
“这咋还突然想起为你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