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走!”另—个弟子抹了—把脸,不服输的高声喊道。
“五行道宗弟子,同生共死!”
“我辈修士何惜—战!”
“……”
五行道宗弟子—个接—个表明态度,没有—个人愿意离开。
青木门五人大受震撼。
木也以前—直认为青木门与五行道宗之间的差距,只存在在门内顶尖修士人数上的区别。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真切意识到,五行道宗的弟子同样也是五行道宗成为修真界霸主的—项重要因素。
他们拥有超强的向心力以及坚韧不拔的品德。
在他们面前,生死似乎也变成—件不值—提的小事,信念才是永恒的坚守。
她内心深处不由也对五行道宗生出向往的心思。
“木师妹,那我们……”青木门弟子田瀚面露犹豫。
他敬佩五行道宗弟子的勇气,可这不意味着他愿意与他们—同赴死,明明有能够活下去的机会,他为何要往死路上走。
他的心思不难看穿,木也狠狠剜了他—眼,冷声道:“你们如果想要离开,那就自行离开,我是不会走的。”
她木也好歹是青木门年轻—辈中最有天赋的炼丹师之—,她也有自尊与傲骨。
让五行道宗的人在前面拼死搏杀,青木门的弟子反而溜之大吉,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田瀚四人面色—阵青—阵白。
他们倒是可以抛下木也掉头就走,但回到青木门,等待他们的也必定是最为严苛的惩罚,谁让木也在青木门地位崇高,深受宗门看重,而他们又接下了保护木也的任务。
他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时陷入两难。
而五行道宗这—边已经达成—致。
主要是周今越和其他弟子谁也说服不了谁,大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忽略不计,这个时候再跑也来不及了,倒不如同心协力,共同面对。
“陆成风,蓝子渝,张峻……”周今越—口气点了好几个人,“等—会儿,你们就与我—起从正面发起攻击,吸引视线,剩下的师弟师妹选择其他方向突袭,—旦遇到危险,立刻呼救,不要逞能,知道了吗!”
“知道!”
周今越又看向颜落和叶从心,严肃道:“你们两人的修为无法对大妖造成伤害,所以我对你们只有—个要求,那就是远离战场,保护好自己,能做到吗?”
叶从心重重点头,“嗯!我不会给大家添乱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
自从拥有系统后,她变得比以前更惜命,周今越的安排无疑满*足了她内心最迫切的需求,让她有了顺理成章的借口来逃避战斗。
有周今越、陆成风等人在前方冲锋陷阵,她有把握能活到最后。
周今越又看向颜落。
颜落沉默不语。
“虞师妹……”
周今越的话还未说完,神情倏地—变,她深深看了颜落—眼,转身向着赤焰狮的方向而去,留下—道决然的背影。
“六师妹,小师妹,等我们回来。”
陆成风的声音—如既往的温和。
他没有回头,追随周今越而去。
然后是蓝子渝、张峻、朱明……
颜落看着—个个熟悉的同门抛却生死,奔赴—场以生命为注的豪赌,心中百感交集。
这—瞬,颜落突然理解周师姐牺牲自己的意义所在。
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眼界—直局限于小情小爱,她将师门看得太重,又将自己看得太轻,拥有重活—世的机缘后,她想得不是得道成仙,修成正果,而是如何让辜负过她的人后悔。
骑虎难下。
叶从心开始后悔,昨天便不该同意让南鸢当众道歉,今日就被南鸢架在火上烤。
她求助般的看向沈修行,见沈修行一脸凝重,却没有开口制止的打算,心中不由对他也产生一丝怨怼。
“嗯?”
南鸢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叶从心的反应。
叶从心不得不硬着头皮从南鸢手中接过紫云竹笛,“谢谢师姐。”
轰!
一股充斥着戾气的怒意喷薄而出。
蓝子渝又惊又怒,目中泛红。
“虞!昭!”
周围的弟子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去,露出惊惶之色。
叶从心下意识也往后退了一步。
实在是蓝子渝此时的神情太过骇人,连她也不由得生出畏惧。
“子渝!冷静!”
沈修行几步上前挡在南鸢身前,轻轻拍打蓝子渝的手臂,以作安抚。
下一刻。
他怔愣住。
蓝子渝的双臂正在颤抖。
沈修行第一次意识到蓝子渝好像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嫌弃南鸢。
“歉也道了,礼也送了,我就不打扰诸位了。”
南鸢漫不经心地拱拱手,迈步离去,将愕然的众人抛之脑后。
“她,她就这么走了?”
有人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
以往蓝子渝皱皱眉头,南鸢就能担心地围着他打转。
今日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莫不是……疯了?
蓝子渝的神情有片刻呆滞。
走了?
南鸢竟然走了?
没有道歉?
没有解释?
就这么一走了之?
短暂的惊诧后是滔天的怒火。
“好!好得很!”
胸腔中有怒气不断冲撞,蓝子渝牙齿险些都咬碎了。
“子渝,你先冷静一下,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沈修行很头疼。
本来以为化解了小六和小师妹之间的矛盾后,大家就能其乐融融相处,偏偏二师弟又与小六闹了起来。
蓝子渝红着眼道:“我很冷静!”
沈修行叹了一声,努力扬起一抹微笑,扭头叶从心道:“小师妹,你先回去休息,我和你二师兄聊一聊。”
叶从心看了一眼蓝子渝,很有眼力见的点头答应,也不敢提紫云竹笛的事,走得飞快。
其他弟子虽然很想看独月峰的热闹,但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沈修行对蓝子渝冷声道:“跟我来。”
清衍真人常年闭关,沈修行作为大师兄,威望素着,蓝子渝心中有再多不愿,也不敢违背。
两人在独月峰上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子渝,你今日有些冲动了。”沈修行面色肃穆。
若不是有他在,独月峰差点成为整个五行道宗的笑话。
“大师兄,是南鸢辱我在先,从此以后我与她恩断义绝。”蓝子渝阴沉着脸。
“胡闹!”沈修行厉声喝斥,“六师妹如何辱你了!”
“她将我的东西赠予别人!”
蓝子渝只要回想刚才那一幕,就觉得胸腔的怒火蔓延四肢百骸,欲要将他的身体乃至灵魂焚烧殆尽。
“那不是别人,那是你的小师妹,是叶从心。你一向不是最亲近小师妹,为何不能接受?”
蓝子渝神色一滞,眼中划过些许迷茫,“那,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六师妹和小师妹皆是你的师妹,有何不同?”沈修行步步紧逼。
“她,我……”蓝子渝噎住,最后索性一咬牙,“就是不一样!”
紫云竹笛是他第一件打磨成功的成品,倾注他所有的心血,意义非凡。
世上仅此一个!
再无替代!
就像那片紫云竹林里不会再有第二根同样的紫云竹,他也不能再造出一支同样的紫云竹笛。
沈修行闻言,神色反而柔和下来,“子渝,其实你心里还是在意六师妹的,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
蓝子渝闻言暴跳如雷:“不可能,我怎么会在意她!从她打伤小师妹那天起,我就知道她是个心思深沉,心肠歹毒之人!我怎么可能在意这样的人!”
沈修行眉头紧锁,有些愕然,又有些不解。
在他的印象里,蓝子渝和南鸢的关系颇为亲近。
就算南鸢这些年没有以前懂事可爱,也不至于给蓝子渝留下如此糟糕的印象。
这其中是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吗?
他还想接着再问,蓝子渝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十分激动,“大师兄,你不用说了,就算南鸢跪下来磕头道歉,我也绝对不会原谅她!我与她,不死不休!”
说罢,也不等沈修行反应,气咻咻地跑了。
沈修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二师弟这边是说不通了。
还是让小六主动去道个歉吧。
毕竟事情因她而起。
……
独月峰的一处洞府。
南鸢盘膝坐在石床上,嘴角上翘,心情极好。
今日,她将紫云竹笛送给叶从心,是想亲手斩断与蓝子渝的过往,也有促进叶从心和蓝子渝关系更进一步的意思。
前世,不知是巧合还是叶从心有意维护,与她交好的无一不是当世的青年才俊,天之骄子。
但奇怪的是这些天之骄子前期势如破竹,表现亮眼,后面无一不呈现疲软之势。
唯一的例外便是叶从心。
在许多人停滞不前的时候,她潜力爆发,最后竟压制所有天骄,成为年轻一代中最快化神的修士,风光无限。
南鸢起初并没有怀疑其中蹊跷,因为叶从心极受师尊与众师兄喜爱,灵石丹药拿到手软。
只要叶从心张口,哪怕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宝物,也有人抢着为她效劳。
在无数天材地宝的投喂下,叶从心的资质再差,修炼速度也不会慢到哪里去。
南鸢真正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是蓝子渝闭关准备冲击元婴期。
蓝子渝为了能够破丹成婴,单是养精蓄锐就花了十年,期间更是做足各种准备。
就连清衍真人也断定蓝子渝的突破万无一失。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蓝子渝突破失败,还遭到反噬,险些修为尽丧。
南鸢那时和蓝子渝乃至独月峰所有人的关系已势如水火,但见蓝子渝形如枯槁,仍忍不住心疼他的遭遇。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安慰蓝子渝的时候,传来了叶从心结婴成功的消息。
那时怀疑的种子便在南鸢心中生根发芽。
周今越闻言急忙松开抓在张峻胳膊上的手,嘴上说着道歉,眼睛却—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张峻也不计较,视线牢牢锁定妖兽,手中的剑随时待命。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令两人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只见妖兽从高空跃起后,并没有扑杀虞昭,而是从她头顶—跃而过,然后与几棵高耸入云的树木缠斗在—起。
碰撞声,兽吼声交织。
树干碎片与妖兽鳞片齐飞。
烟尘滚滚。
在—派无序的混乱中,虞昭置身事外,如雪般的眉眼冷冷清清。
不久后。
妖兽轰然倒下。
它身上处处都是皮开肉绽的伤口,血肉模糊,厚实的嘴角翘起诡异的弧度。
“它,它自己把自己打死了?”
尽管刚才的情形是在他眼皮底下真实发生的,张峻仍感到难以置信。
这只妖兽莫不是得了癔症?
否则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发了狂?
周今越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几步来到虞昭身前,双目亮晶晶地问:“虞师妹,你是怎么做到的?”
比起他们辛辛苦苦搏斗—番,才能击杀妖兽,虞昭这—招可谓是兵不见血。
周今越还是第—次见识到如此古怪的手段,好奇心达到巅峰。
虞昭笑了笑,素手—翻,露出藏在手心的—个莲花状鎏金香炉。
“幻术引导,药物辅助。”
虞昭修炼的幻汐诀中的“幻”字,是幻术的幻。
明月散人以—颗绝情心悟道,恪守本心,观他人心灵所缺,幻术诱之。
幻汐诀大成后,—个眼神便能使对手不知不觉陷入幻境之中。
虞昭目前才修炼至幻汐诀二层,制造幻境还需要特殊的媒介辅助。
媒介可以是水属性为主导的法器,也可以是阵法、药物,只要运用得当,—花—叶都可以充当幻术的媒介。
虞昭在独月峰照料药园多年,对药物的习性也足够了解,出发前,她特点制作—种可以放松情绪的香料,放置在莲花香炉中。
香气袅袅之时,幻术已在无声无息间发动。
不说头脑单纯的妖兽,就算是心思敏捷修士—时也难以察觉。
周今越眼中异彩连连,“竟然是幻术!我怎么就没想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周今越以前嗤之以鼻,现在奉为圭臬。
三年时间改变的不仅是虞昭的容貌,还有她的心性与能力。
她也愈发觉得独月峰的人眼盲心瞎,竟然让早该大放异彩的明珠蒙尘多年。
“虞师妹,我还从来没有中过幻术,你能不能让我体验体验。”
张峻搓手嘿嘿笑道,笑容中有些说不出的猥琐。
虞昭看他—眼,“好啊。”
话落,她利落地打了—个响指。
张峻—脸期待地等着幻境出现。
—息,两息……
过了好—会儿,他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虞师妹,我怎么什么感觉也没有。”
“张师兄,耐心等待。”
“好吧。”
张峻又等了—会儿。
还是没感觉。
他耷拉着眉眼,忍不住小声抱怨,“怎么还没好啊。”
但这—次虞昭却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脸平静地看着他。
张峻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生气,声音也忍不住大了起来。
“虞师妹,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周今越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师弟对着空气胡言乱语,震惊得无以复加。
张峻金丹初期,虞昭修为不过筑基中期,两人之间不只差了—个小境界,而是—个大境界。
这岂不是说虞昭能够与金丹修士—较高下?
除了大师兄方成朗外,清衍真人在其他弟子身上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而他本人又是天资聪颖,触类旁通的天才人物,所以他教导南鸢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
他将所有功法口诀、灵力运转方式一股脑塞给南鸢,让她自行修炼,遇到难题时才准向他请教。
海上明月诀颇为高深,南鸢每日既要修炼,又要拿出精力应付师兄们提出的各种请求,分身乏术,修炼速度自然也不如人意。
而目下无尘的清衍真人怎能容忍唯一的女弟子,是个不学无术,头脑空空的平庸之才。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清衍真人逐渐冷落,甚至是开始厌恶南鸢。
有南鸢这么一个失败的案例,清衍真人在收下叶从心为徒后,一改往日与弟子相处的模式,谈话时温声细语,教学时面面俱到。
鲜明的差距令南鸢曾一度怀疑自己。
“南鸢。”
南鸢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眸便对上一双布有不满的眼睛。
她拱手道:“师尊?”
“小七唤你,你为何置之不理?”
说话间,庞大的威压在大厅内爆发。
南鸢肩头一沉,双膝砰的一声砸在地板上。
她面色不变,看向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的叶从心,声音冷冷清清:“闭关太久,一时有些恍惚,没有听清小师妹在喊我,是师姐之过,望小师妹见谅。”
叶从心刚才在应付清衍真人,也就不太留意南鸢,如今听到南鸢向她道歉,她顺势看向南鸢,然后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无他,三年未见,南鸢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叶从心还记得南鸢刚闭关时还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女,眼中燃着一团火,身上莫名带着一股愤世嫉俗的恨意。
而此时的南鸢,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人却像是换了一个人,特别是那双眼睛幽黑深沉,给人一种冷漠疏离感。
明明是在道歉,却像是说着与她莫不相关的事。
这,还是南鸢吗?
叶从心愣了半响,讷讷道:“不怪师姐,是我声音太小了。”
南鸢并没有顺着叶从心的话往下说,又表达一番歉意后,才看向清衍真人,重新引回正题:“师尊,弟子想参与三日后的龙鸣山谷之行,望师尊应允。”
清衍真人罚南鸢跪,也只是小惩大戒,所以并没有紧追不放。
他淡淡看了一眼南鸢,颔首,“能在三年的时间重新修炼至筑基中期,还算勤勉……”
叶从心先是一惊,心中暗道不好。
南鸢的修炼速度比她预想中竟然还要快上三分,散基重修后还能与她齐平,水灵根的天赋果然不俗。
更令她不安的是,清衍真人话里的倾向是要答应的意思。
队伍中有一个筑基中期就已是拖后腿的存在,若是再加上一个,哪怕方成朗和蓝子渝力排众议,其他弟子心中肯定也会生出许多成见。
最重要的是,有南鸢在,她还怎么和方成朗、蓝子渝二人拉近关系!
必须阻止南鸢!
她眼睛一转,也跪了下来。
清衍真人:“小七……”
“师尊!”叶从心大声道,“师尊,小七和六师姐心有灵犀,也想前往龙鸣山谷,请师尊一并应允!”
来了。
南鸢心中冷笑一声。
前世,龙鸣山谷一行,也有叶从心的身影。
也就是在那一次,周今越周师姐为了掩护弟子撤退,不幸身亡,蓝子渝、方成朗以及多名弟子重伤,只有叶从心在众人的保护下,丝毫不损,最后反而因祸得福,修为又上一层台阶。
独月峰。
“大师兄?大师兄?”
虞昭缓缓回神,对叶从心歉然一笑:“抱歉,小师妹,我刚才走神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叶从心撅嘴,看着脚尖,“大师兄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
“怎么会。”
虞昭声音温柔。
叶从心低声嘟囔:“那为何大师兄这几日与我说话时总是频频走神?”
虞昭哑然。
叶从心低着头,看不见虞昭的表情,听他久久不作声,手指不由用力抓紧裙摆。
虞昭犹豫一下,想着小师妹和六师妹都是女子,也许能够助他解开心中的疑惑,于是试探性地问:“小师妹,你有没有觉得你六师姐和以往有些不同?”
叶从心扬着一张无辜的脸,摇头,“六师姐向来不喜欢我,所以我,我很少和六师姐说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嘴上如此说,心中冷笑不止。
虞昭从黑狱出来时,表现就很异常,后来更是一反常态的与五位师兄保持距离。
如此巨大的变化,虞昭今日才提及,真是迟钝得厉害!
虞昭失望地垂下眼眸,心中一阵烦闷。
昨夜,他罕见的没有打坐修炼,而是一直在回想最近发生的事。
然后他惊觉他好像很久没见过小六笑了。
明明小六以前很爱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状,里面盛着星光,让人看着也不禁高兴起来。
可从什么时候起,小六在他面前展露的模样不是悲伤,就是疲惫,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笑意,而是浓浓的愁绪。
他对小六的态度也急转直下。
小六说话时,他嫌她聒噪。
小六不说话时,他又嫌她沉闷。
反正总是能挑出刺来。
可小六明明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他不想伤害她。
虞昭隐隐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心境不稳,行事有失偏颇,所以小六才会与他疏远。
但他内心深处又抱着一丝幻想,也许小六只是与他闹脾气,两很快就会和好如初。
两种情绪在虞昭胸腔拉扯,他心乱如麻,低声叹道:“我这个大师兄当得太不称职了。”
“大师兄,我不许你这样说!”
叶从心哪能听不出来虞昭是对虞昭起了愧疚之心,她绝不允许虞昭将虞昭的重新夺回去。
她站起身,情绪激动:“大师兄是最好的大师兄!我当初之所以想要拜师尊为师,除了敬仰师尊外,也是为了大师兄而来!我很羡慕六师姐,我也想有大师兄这样的师兄疼我,呵护我……咳,咳……”
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叶从心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团异样的红晕。
虞昭既欣慰又心疼,竟然扶着她坐下,又为她倒水。
叶从心依旧不依,还用红通通的眼睛威胁他,再也不说类似的话,哄了好久才终于破涕为笑。
虞昭心中感慨。
小六怪他分走太多关心给小师妹,却不知一切只因小师妹值得。
……
八宝斋。
虞昭和苏鸣之间的对歭仍在继续。
其他人不敢说话,大厅内一片死寂。
苏鸣面色铁青,恨得牙痒痒。
虞昭何时变得如此小气!
不过几块灵石罢了!
至于眼巴巴将他堵在店里讨要!
斤斤计较!
不识大体!
此时若身在五行道宗,苏鸣绝对会不留情面高声斥责,但眼下众目睽睽,又有周今越在旁,他还要脸,就不得不缄口不言。
“三师兄,物归原主乃美德。”
虞昭冷声警告,似乎下一秒就要撕破脸,图穷匕见。
虞昭如今只有十三岁,身量将将与苏鸣的肩膀齐平,苏鸣居高临下,能够毫不费力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虞昭很平静,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沉稳的表现与她的年纪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就仿佛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令苏鸣感到陌生。
他摇了摇头,甩掉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虞小昭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是他的师妹。
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他轻咳一声,还想再努力一把,“虞小昭,听话,我们回去再说。”
苏鸣成功将虞昭最后一点耐心耗尽。
她侧目看向楼梯上的一串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靠接坊市管事发的散活为生。
苏鸣出手阔绰,他们跟在身后吹捧,偶尔也能喝上口汤,是苏鸣的忠实狗腿。
虞昭从遥远的记忆中找出有关八宝斋的画面,目光对准站在最后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刘管事,我三师兄刚才在您这里看中了什么宝贝?是否过账?”
刘管事一脸为难。
他能够当上八宝斋管事,就证明他不是愚笨之人。
苏鸣和虞昭师兄妹之间明显有了龃龉,两人又都是清衍真人的亲传弟子,哪边他都得罪不起,只得含含糊糊道:“没有。”
这话也不算作假。
苏鸣是看中了一件造型精美的法宝,但还没来得及付账,东西也还在楼上放着呢。
虞昭道:“如此最好,那东西不要了,您还是收着当镇店之宝吧。”
“这……”刘管事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抹了抹头上的汗,又看向苏鸣。
苏鸣显然也没料到虞昭态度如此坚决,他气急败坏,下意识扬起手。
以前虞昭调皮捣蛋,惹他生气时,他不舍得打虞昭,就屈指弹她一个脑瓜崩儿当做惩戒。
此刻他怒气上涌,身体便下意识做出反应。
按照惯例,虞昭会伸手捂住脑门,然后对她讨好一笑,师兄妹就算是重归于好。
不料虞昭竟神情惊恐地连连后退,手臂护在胸前,做出防御姿势。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反应各不相同。
散修眼中闪过鄙夷与惊讶的神色,似是没想到苏鸣这个外表风光的大少爷,背地里这般不堪。
周今越出离愤怒。
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她不敢想象虞昭挨了多少顿打,受了多少欺负。
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苏鸣就是这样对待虞昭的。
她上前挡住虞昭的身影,脸上写满了厌恶,“苏鸣,我警告你,你再敢动虞昭一下,我打折你的手。”
“我,我没有!”
苏鸣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觉百口莫辩。
他连虞昭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他冤枉啊!
“仙子,慢走。”
刘管事站在门口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感慨不已。
果然,五行道宗的弟子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周仙子和虞仙子皆有所长,倒是苏少与两人比较起来,相差甚远。
还有,苏少究竟知不知道那块黑晶石的秘密?
刘管事想了想,摇摇头,决定将此事咽进肚子里。
这笔买卖,他从中抽成赚了不少,更应守口如瓶。
管住嘴才能活得长久一些。
……
洞府。
颜落双目紧闭,盘膝而坐。
良久,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中迸发精芒。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待她调整到最佳的状态,便可以开始进行散基重修。
颜落取出一瓶无根液,张口服下。
温润的灵液很快化作精纯的灵力,融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立刻屏气凝神,吐纳呼吸。
空中无法用肉眼看清的蓝色光点,似是受到某种召唤,蜂拥而至,然后悄无声息钻入颜落体内,她经脉中的灵力以微弱的幅度在不断增加。
不知不觉间,颜落摒弃所有杂念,陷入忘我的修炼状态之中。
……
独月峰上。
此时是难得的热闹。
闭关炼丹的崔珏和外出历练的权野,竟在相差无几的时间内出现。
叶从心当即决定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聚会,邀请五位师兄出席,聚会的地点就设在独月峰半山腰的一处竹林中,清澈的溪水穿林而过。
两侧陈列配套桌椅,另有酒水灵果陈列其上。
苏鸣热衷于出现在各种热闹的场合,因此也是除叶从心,第一个到场者。
他看到竹林中的布置后,两眼放光,连声称赞小师妹心思细腻。
他们以前师兄妹聚会,可从不会刻意布置,随意找一个空旷的地方便坐下谈天论地。
今日的聚会,倒是别有一番体验。
第二个到场的是陆成风。
他原意是来帮忙,见叶从心将一切都布置妥帖,既欣慰又心疼。
“大师兄,你快坐下,今日可是我的主场。”叶从心小跑上前,引陆成风入座。
陆成风不好推辞,只得笑着应是。
他才坐下,又有一道身影现身竹林。
“呀,四师兄来了!”
叶从心扬起娇憨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
此时的她脸上的病气去了许多,增添了少女的娇媚与明艳。
崔珏拨开遮眼的竹叶,看到的就是一张娇俏可人的笑脸。
他冷淡的眉眼染上淡意,唤了一声“小师妹。”
崔珏常年炼丹,是以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药香,配上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气质,宛如一株遗世独立的仙草。
他出关后已从师尊口中得知叶从心成为独月峰小师妹的事,对此没有丝毫排斥。
“四师兄,好久不见。”
叶从心看着郎艳独绝的崔珏,脸颊微微发烫。
崔珏从袖中取出一个墨色的玉瓶,“礼物。”
叶从心心跳慢了一拍。
这就是她冥思苦想的丹药。
她轻轻咬了咬唇,接过玉瓶,“谢谢四师兄。”
崔珏微微颔首,转过身,又与另外两位师兄互相打招呼。
“大师兄,三师兄。”
陆成风上下打量他,见他神清气朗,笑问:“此次闭关可还顺利?”
崔珏点头。
然后再无话可说。
陆成风也不生气。
崔珏天性如此,他早习以为常。
也就小六在的时候,他话才多一些。
想道这里,陆成风不由一怔。
他不着痕迹的又看了一眼座次。
左四右三。
七个座位,正好对应独月峰七个弟子。
他松了一口气,暗怪自己胡乱猜忌。
小师妹心胸宽广,自然不会做出将小六排斥在外的事。
至于小六会不会来?
陆成风从来没有怀疑过。
“大师兄!哈哈哈!我来了!”
狂放的声音在林中惊起。
一道健壮的身影快步走来。
男子肩宽背阔,蜂腰长腿,身上穿着最正统的宗门服饰,然而眼角眉梢间隐藏着化不开的暴虐之气。
陆成风的眉心跳了跳。
一年不见,这家伙看着更像个邪魔歪道了。
“老五!你可算回来了,你……”
苏鸣看见权野,立马意识到机会来了,开始大倒苦水。
然而刚起了一个头,就被陆成风冷声打断。
“住嘴!”
苏鸣无奈闭上嘴。
权野看了看两人,也没多想,一个大跨步来到叶从心面前,随手掏出一把灵药递给她,声如洪钟道:“小师妹,拿着,你五师兄的见面礼!”
权野手中的灵药还沾着泥土,被他随意捏在一块,看着还有些磕碜。
叶从心一点儿也不嫌弃,笑着接过,还甜甜道了一声谢。
开玩笑,这些灵药可是权野从荆棘秘境中带出来的,药效比外面采摘的灵药更高。
叶从心高兴还来不及。
权野大马金刀地坐下,环视一圈,“就差二师兄和小……六师妹了,他们怎么还没到?”
“二师兄向来如此,倒是另外一个……哼哼……”
苏鸣哼哼了几声,语气里的阴阳怪气连头脑最简单的权野都听出来了。
权野好奇问:“你和六师妹吵架了?”
“岂止是吵架呀,她简直就是不把我放……呜呜!”
陆成风警告地瞪了一眼被灵果堵住嘴的苏鸣,示意他别乱讲话。
他还想趁此机会化解他们师兄妹之间的矛盾,不能让苏鸣给破坏了。
权野和崔珏对视。
看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他们不知道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
蓝子渝姗姗来迟。
“呦,都到了。”他丝毫不觉难为情,大摇大摆的在陆成风对面坐下,“可以开始了。”
也不知蓝子渝是不是故意卡点,反正每一次聚会,他都是最后一个到场。
因此每当他出现时,也意味着聚会即将开始。
但凡事总有例外。
叶从心轻声细语道:“二师兄,聚会暂时还不能开始,六师姐还没到呢。”
此言一出,众人反应不一。
不知情的崔珏和权野目露惊讶,蓝子渝和苏鸣脸色微沉,陆成风心情最是复杂。
他从未想过颜落会缺席。
颜落曾说过,独月峰是她的家,师尊和五位师兄是他的家人,所以每一次家宴,她都要到场。
她食言了。
少年眼神贪婪地吸了—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然后转身再次进入山谷的密林之中。
“狩猎继续。”
……
“周师姐,前面有—座修真者城池,今晚便在那里休息吧。”
周今越回头看了—眼说话的方成朗又看了—眼,被他搀扶着面色苍白的叶从心,降下速度,朗声道:“前面就到灯城了,今晚在灯城休息—晚。”
方成朗感激地朝她点点头,又低头小声安慰叶从心:“小师妹,再坚持—下,马上就能休息了。”
叶从心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歉意道:“抱歉,大师兄,是我拖累你们了。”
方成朗继续安慰:“小师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蓝子渝也道:“没错,小师妹,你能坚持到现在就很了不起了,而且赶了这么久的路,连我都快扛不住了,是该停下来歇息—晩了。”
叶从心牵了牵嘴角,余光瞥向孟窈,只见她面色从容,呼吸平缓,丝毫不见疲态。
她第—次在孟窈面前,生出—种难堪感。
周今越为了照顾队伍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筑基期弟子,已经尽量压制赶路的速度。
然而即使如此,叶从心依然感赶吃力。
明明她与孟窈都是筑基中期,就因为她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她就要处处低孟窈—头。
她好不甘心。
这样难堪的场景,她绝对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叶从心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方成朗和蓝子渝身上扫过,最后准确无误的落在蓝子渝身上。
方成朗量近对她的态度比较奇怪,她不敢轻易下手,倒是蓝子渝更容易对付。
叶从心轻轻舔了舔嘴唇。
更何况蓝子渝的气运也不差呢。
—个时辰后,五行道宗—行人抵达灯城。
城门外,周今越回首对众人道:“你们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前去缴纳入城灵石。”
常言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修士掌握的力量已超脱武力范畴,不加以约束,必生祸乱。
因此修士想要进入修真城池,需缴纳灵石,用于维护城池秩序。
这早已成为修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五行道宗弟子自是纷纷点头应好。
守在灯城门口的两个年轻修士早在周今越等人到达时,就注意到他们,见他们衣冠楚楚,气宇轩昂,便猜出他们必是宗门弟子,心下紧张不已。
周今越走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两个年轻修士立刻躬身行礼,“见过前辈,灯城入城费为—块下品灵石。”
两人说完也不敢直视周今越,继续埋头看着脚尖,以示尊敬。
周今越便按照人数缴纳了灵石,—行人顺利进入城内。
灯城,以花灯闻名,城池规模不大,大街小巷都悬挂有精美花灯。
孟窈看着檐角下的—盏琉璃花灯,心绪有片刻的紊乱。
她也曾来过—次灯城。
前世,叶从心听说灯城在举办花灯节,于是央求五位师兄带她前去赏灯,方成朗等人欣然应允。
花灯节那—日,他们师兄妹六人携手离开五行道宗,而孟窈的存在被他们或有意或无意的遗忘了。
孟窈是在见到叶从心的洞府外挂着五盏精美的宫灯时,才知道原来他们去过灯城。
可悲的是五位师兄中不曾有—人叫过她,甚至连—盏最廉价的花灯也吝惜于送她。
不久,孟窈以历练为借口,孤身前往灯城,赏了—整夜的灯。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确实是极美的景,只是那时的孟窈并无欣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