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简、婴哲撇撇嘴,显然十分不赞同。
“公子何必如此客套。”
“咦,你们这是……”
陈庆打量着将闾等人手上的礼盒。
扶苏解释道:“上次弟妹们无礼惊扰到先生,我是特意带他们来道歉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将闾老实巴交的上前把礼盒捧起:“请先生原谅。”
“请先生原谅。”
博简和婴哲虽然不情不愿,但是在扶苏的威逼下,还是同样奉上了礼物。
“这怎么好意思。”
“一点小事而已。”
陈庆搓了搓手,笑容十分灿烂。
礼盒的外观看起来十分精致,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诚意’到底足不足。
“诗曼,你的呢?”
在场的只有赢诗曼站在原地没动,扶苏不由出声催促。
“我……”
赢诗曼压根就没带什么礼物,她连来都不想来。
不过想起扶苏先前严厉的态度,登时胆气就弱了,那些不好听的话没敢说出口。
“原来公主带了一方手帕。”
“这怎么使得。”
“男女有别,如此怕是引人误会。”
陈庆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瞄过赢诗曼手上绣工精美的锦帕,心中一喜。
扶苏啊,我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可别再跟我提什么‘无以为报’啦!
赢诗曼勃然作色。
先前她被扶苏训斥,眼角含泪,才掏出手帕擦拭。
万万没想到,竟然被这登徒子盯上了!
“你好大的胆,皇兄……”
赢诗曼正要告状,却见扶苏似有所思,然后板起脸呵斥道:“你的礼物呢?”
“我……没有!”
赢诗曼差点被气哭了。
“将你的锦帕赠予先生。”
“不学礼,无以立。”
“你身为皇家中人,自当为天下表率。”
“我不能任由你坏了皇家的礼数。”
史书记载,扶苏的性格果敢勇毅。
说白了,他除了严于律己,还有点较真、认死理。
要不然也不会一次次的触怒秦始皇,以嫡长子的身份,连太子都没得当。
赢诗曼的眼泪刷得夺眶而出,委屈的抽泣起来。
“公主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公主的眼泪,可比那南海的鲛人之泪要珍贵多了。”
陈庆及时的替对方解围。
果然古代的妹子既单纯,脸皮又薄啊。
稍微调戏一下,居然把她弄哭了。
扶苏轻轻叹息:“罢了,既然先生不计较,暂且先将此事记下。”
赢诗曼抹着眼泪,恶狠狠地瞪着陈庆:登徒子,本公主早晚让你好看!
陈庆忍俊不禁。
瞧瞧,我们的故事这不是就开始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扶苏公子也在。”
赵崇手里拿着一兜东西,先向扶苏行礼,然后又给几位公子公主做了个四方揖。
“赵统领,你来找先生?”
扶苏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
“先生,父皇今日在早朝上封你将作少府左中侯,官拜少丞,秩二千石。”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
陈庆惊呼一声:“卧槽,我当侯爷了?”
大秦的官职体系他了解的不多,但是这个‘候’字,着实令人遐想菲菲。
王翦是武成侯,王贲是通武侯。
如今俺老陈也成‘侯’了?
“噗嗤。”
赢诗曼突然掩着小嘴,娇笑不止。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此时笑起来分外的娇美动人。
娇嗔薄怒,风情万种!
陈庆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就是她了!
扶苏,你的妹夫我当定了!
“先生,此‘侯’跟彼‘侯’不同。”
扶苏面色尴尬。
他一看陈庆激动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想差了。
大秦律规定:无功不封爵。
王翦、王贲的侯爵那是用敌人的尸山血海换回来的,大秦满打满算才几个?
“转了!”
“水车转了!”
“转起来了!”
不知道谁最先开的口,现场瞬间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震得陈庆的鼓膜都在嗡嗡作响。
已经几天没合眼的木工和石匠喜极而泣,互相抱在一起用狂热的呼喊来庆祝自己的新生。
管道上看热闹的人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负责维持秩序的铁鹰剑士大惊失色,慌忙拦在前面。
老百姓见状,纷纷绕到了磨坊的上下游,探着头对着徐徐转动的水车指指点点。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赵崇都忍不住动容。
“竟然真的会转。”
虽然亲眼目睹过水车模型转动,但它和实物的大小天差地别。
模型的水轮才多大?
顶多二两重。
而实物高十丈,重上千斤,二十个人想要抬起来都非常吃力。
赵崇的目光扫过壮观的水车,还有中间那根长逾十米的红杉木转轴,深深的为自然的伟力所震撼。
“别看了。”
“水车会转还不算成功,要石磨转起来才行。”
陈庆突然拍了拍他的肩头,把赵崇吓了一跳。
转轴的尽头,民夫们已经散开了一大圈,面色惶惶地盯着自发转动起来的石磨。
先是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然后它的运转越来越流畅。
他们是亲手把石磨搬上去的,当然知道这个大家伙有多么沉重!
而现在,在没有人力和骡马的牵引下,它居然自己开始转了!
胆小的人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念叨着神仙保佑,祖宗保佑。
还有人直接冲着石磨跪下,嘴里念念有词,好似拜谒鬼神一样敬畏。
“让开!”
“跪什么跪?你们自己安上去的,居然还怕它?”
陈庆不由摇了摇头。
“石磨真的转了。”
赵崇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然而真的看到它在碾盘上一圈圈的快速旋转着,仍然大感不可思议。
“木工呢?”
“把梯子拿过来。”
因为磨坊尚未完工,地板还没有铺起来。
漏斗挂的足有两米多高,暂时只能靠梯子爬上去装料。
“东家,我给您扶着。”
李乙凑上前献殷勤。
“不用,你去扛一袋麦子,倒进漏斗里。”
陈庆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在水力磨坊出现之前,面粉因为加工费时费力,属于绝对的高端食材。
普通百姓家里通常是把麦粒装在盆里,直接蒸或者煮,名为麦饭。
陈庆刚穿越的时候,吃了足足半年那玩意儿,嗓子都快被磨出茧子了。
“诶。”
李乙面露为难之色,屁颠屁颠跑去扛了麦子回来。
“东家……你千万扶稳一点。”
他面露畏怯之色,迟迟不敢抬脚上梯子。
石磨转的那么快,如果一个不小心掉下去,最轻也是头破血流。
“瞧你那点出息,我来!”
陈庆一把夺过他肩上的麻袋。
“东家小心呀。”
李乙连忙扶着梯子,紧张地叮嘱道。
陈庆三两下扯开封口的麻绳,努力维持好身体的平衡,然后将袋口向下。
哗——
麦粒如流沙般撞击着木质漏斗,然后沿着顺着斜坡倾泻而下。
通过一条短短的羊皮管道,流进了石磨中间的圆孔中。
起码几百号人瞪大眼睛,前倾着身子盯着碾盘,模样十分滑稽可笑。
石磨的噪音似乎变小了一点。
那是因为麦粒已经进入石磨下方,减轻了它与碾盘之间的摩擦力。
“出来了!”
“我看到麦粉了!”
“真的出来了吗?”
人潮推挤着围住了碾盘,争先恐后地瞪大眼睛看着新鲜出炉的面粉。
“太过粗暴,必然引起反弹。”
“只有慢工出细活,方能使获得百姓、朝廷两者不分彼此,欢欣雀跃。”
“要害虽小,却要严、要密。”
“此处水域细细的一条,却是大秦膏腴之地。”
“我们要深入它,了解它,切不可漏过一丝半点。”
赢诗曼隐隐的发觉有点不对劲。
她抬起头,突然发现陈庆脸色通红,眼神炽热。
这……
难道皇兄所谓的‘大才’,谈论起国事来都是如此吗?
“先生的意思是……要抓大放小。”
“朝廷只要顾及到这两处重点,一处要害,剩下的再徐徐图之,是这个意思吗?”
扶苏也不免被陈庆给带歪了,不过对方话里的意思,他倒是理解得透彻。
“对,正是如此。”
陈庆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
蒙毅犹豫不决:“陛下让老臣统计天下户数,如此敷衍,只怕……”
陈庆满不在乎的说:“陛下心中装的是天下,我们身为臣子却不同,把手头的事务干好,那才是臣子的本分。”
“江、河、淮三条水脉上的磨坊一旦建成,周围的郡县必定获益无穷。”
“哪怕离得稍远一点,我相信近邻的乡县也会选择把粮食拉过去碾磨。”
“毕竟水力磨坊省时省力,与人力畜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扶苏细细思索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陈庆接着说:“当水力磨坊的便利传遍江河两岸,周围的支流水域自然会被带动起来,抢着修建水力磨坊。如此一来,就能辐射到大秦起码小半区域。”
“先生,不知道您说的辐射是什么意思?”
扶苏好奇的问。
“辐射就是……”
陈庆想了下,在地上画的黄河、长江、淮河三条线上画了很多枝枝杈杈。
“我们都知道,冬天坐在火堆边烤火的时候后,它的热量是向四面八方传播的。”
“只要你在火堆旁,无论那个方向,都会感受到热量。”
“这就是辐射。”
“同理,水力磨坊一旦建成,它的便捷性很快就会在老百姓的口中一传十,十传百。”
“乡里乡亲的口口相传,可比朝廷大费周章的去宣传造势效果好多了。”
“我估计,早晚内陆地区的百姓也会知道,世上有这样一种东西磨面又快又省力。”
“朝廷不必宣教,到时候百姓怕是争着抢着想要把磨坊修建到自己家门口。”
“那时候在推广风力磨坊,既顺应人心,又能彰显陛下和朝廷的恩德。”
一番话听完,扶苏和蒙毅连连点头。
“听先生一席话,胜过苦读十年诗书。”
“扶苏受教了。”
扶苏恭敬的行礼。
蒙毅若有所思,如此看来,按照陛下交代的那般办法非但费时费力,效果反而不如陈庆所说的抓大放小。
明天一定上奏禀明此事。
他看向陈庆的目光中已然有了几分赞赏之意。
真不愧是所谓‘穿越者’,确有不凡之处。
“你们还不谢过先生的教化之恩?”
扶苏见弟妹们无动于衷,顿时严厉地呵斥道。
将闾和博简、婴哲或真心,或假意,磨磨蹭蹭的行了一礼。
赢诗曼如黄鹂莺啼的嗓音响起。
“先生之策,诗曼受益良多。”
“只是心中还有一事不明。”
陈庆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公主请讲。”
小丫头片子,还想考教我呢。
他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慌。
赢诗曼缓缓说道:“据我所知,德水(黄河)、大江绵延万里,淮河虽短,也有千里之遥。光是在这三条水系兴建磨坊,恐怕就不是易事。”
“先生又打算如何施为呢?”
蒙毅嘶了一声,想不到这位深居后宫的公主见识倒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