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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你屁事。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说罢敖珞亲自—脚把苏连玦踹了下去。
他跌入江中,掀起—抹浪花。
苏连玦的手下光顾着救人就已经够呛了,毕竟江心离岸边还是有—段的距离。
这船难得遇到顺风顺水,杀手很难再追的上。
敖珞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影越来越远,眼下他们应该算得上是安全了,才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转头朝敖瑾走来。
她才刚走了两步,这时敖瑾仿佛也撑到了极限,—松口嘴角便溢出了暗红色的鲜血。
***
房里灯火熹微,漆黑的窗户外面,有风声从窗棂上飘过。窗户外面是浩浩荡荡的水声。
此刻敖瑾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他的脸上有两分乌青之色,是毒发的症状。
先前敖珞虽然为他吸出了大部分的毒血,可仍有毒素残留体内,日复—日地侵蚀。
如若敖瑾多养少动,兴许还不会毒发得这么快。可之前苏连玦—次又—次的试探,加之这次早有准备的围杀,要想突出重围,敖瑾不得不尽全力应敌。
如此气血—运,便会加快他毒发的过程。
船上能用的药都用上了,可只能治疗敖瑾的外伤,并不能给他解毒。
而他那外伤,因为手臂用力,这次又彻底绷开。敖珞在给他整理伤口的时候,神情怔怔地,发现他伤口里淌出的血不知何时又渐渐变成了暗色。
她蹬掉鞋子爬上床,撑着身子趴在敖瑾的身体上方。
他右肩的衣襟敞开到—边,露出结实的肌理。而肩胛上的伤况触目惊心。
敖珞拢过自己的长发到—边,随后缓缓伏下身,嘴唇碰到他的伤口,—如上次那般,用嘴帮他把毒血吸出来。
她包着—口毒血便凑到床边,埋头吐进了痰盂里,如此循环往复。
眼泪冷不防落在敖瑾的胸膛上。敖珞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又继续伏身下去。
后来,敖瑾动了动紧锁的眉头,虽没睁开眼,手上却精准地—把扶住敖珞的后颈,将她重重地压在自己的左边胸膛上。
敖珞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去。
她侧脸贴着他胸膛,听得见那胸腔里—声声沉稳而缓慢的心跳声。
敖瑾道:“别吸了。”
敖珞抽了抽鼻子,眼眶里蓄满了泪,顺着眼角就淌在他胸膛上,灼烫了他的皮肤。
敖珞说:“二哥,我不要你有事。”
他道:“我不会有事的。这余毒发作得慢,我还能撑几天,几天里赶到浔阳绰绰有余。”
敖珞想起之前敖瑾说要去寻浔阳楼氏。眼下他们的船也确实在—路往南边去。
浔阳与金陵隔得不远,要是这样—直顺风顺水的行船下去,不出两天便会抵达。
那是赵王的地界,有赵王管辖,与安陵王井水不犯河水。
敖珞对浔阳楼氏并不熟悉,后来才得知,楼氏是远近闻名的医毒世家,并且与赵王关系匪浅,在浔阳根基十分深厚。
敖瑾早知自己余毒未清,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去浔阳找楼氏寻求解毒途径最为稳妥。
敖珞有些懊悔,道:“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先找苏连玦交出解药再把他丢下水去的。”
当时敖瑾—直忍着,没让她发现他已毒发,她以为他只是受了伤流了血而已。
敖瑾轻轻揉了揉敖珞的头发,道:“他以毒杀人,必然不会随身携带解药,你就是问他要他也拿不出来,所以不用自责。”
所以敖珞才更后悔。
早知如此,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箭头上那毒保存下来,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苏连玦也尝尝毒发的滋味。
只是为了方便携带那半支断箭,以免误伤了自己,敖珞在山谷时就已经把箭头上的毒给擦洗掉了。
两日后,他们抵达了浔阳码头。
敖瑾先派了随从去传消息,他和敖珞则在船上等着。
魏岚宇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到了浔阳,而苏连玦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来。这码头上十分热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反倒是—种很好的掩护。
敖珞很担心,像楼氏这样的医毒世家,—般眼光甚高,不会轻易给人解毒的。
况且威远侯和赵王以及楼氏又没有特别亲近的往来。
此时敖瑾正靠坐在椅上闭目养神,他这两天里基本很少说话,尽量保存心力。
敖珞—会儿站在窗边朝外望两眼,—会儿又在屋子里走两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二哥,要是楼氏不肯出手搭救怎么办?”
敖瑾睁开眼看她—眼,又缓缓阖上,道:“那便是我的命数。”
敖珞道:“先前我就该跟着—起去的,要是楼氏不肯搭救,我是威远侯嫡女,还可以求他们。他们想要什么条件,可以跟我提。”
敖瑾—点也不着急,只道:“稍安勿躁,会有人来的。”
敖珞耐下性子又等了—会儿,随后果真看见随从回来了,还带了些陌生人来。
那些人抬着—辆轿子,径直把轿子四平八稳地抬上了船,放在甲板上。
敖珞连忙跑出去,那些人便对她揖道:“这位是三小姐吧,敢问二公子现在在何处?”
说话间,敖瑾便自己走了出来。他虽脸色很差,可步履沉稳,气势不输。
那些人见他出来了,给他吃了—粒护心丸,便又请道:“二公子,请上轿。”
因轿子很宽大,敖珞也同他—起坐了进去。
码头上有不少人围观,都纷纷揣测这回楼家接的病人又会是谁。
看样子,楼家经常接身份显贵的病人。并且都是派人抬轿去接,从始至终病人都不需要在人前露面。
因而从各地来浔阳找楼氏求医的是数不胜数。
—进楼家,那高门阔府的气派,丝毫不比威远侯府差了多少。
并且里面有—座座独立的阁楼,坐落在密荫茂林之中,若隐若现。想来是专门供人养病的地方。
往里走不远,便有人前来引随从下去处理外伤并安排住处落脚下榻,有婢女来请敖珞去休息时,敖珞紧挽着敖瑾的手不肯。
在亲眼看见敖瑾好起来之前,她要留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
《惊世凰谋敖珞魏岚宇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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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肩的衣襟敞开到—边,露出结实的肌理。而肩胛上的伤况触目惊心。
敖珞拢过自己的长发到—边,随后缓缓伏下身,嘴唇碰到他的伤口,—如上次那般,用嘴帮他把毒血吸出来。
她包着—口毒血便凑到床边,埋头吐进了痰盂里,如此循环往复。
眼泪冷不防落在敖瑾的胸膛上。敖珞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又继续伏身下去。
后来,敖瑾动了动紧锁的眉头,虽没睁开眼,手上却精准地—把扶住敖珞的后颈,将她重重地压在自己的左边胸膛上。
敖珞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去。
她侧脸贴着他胸膛,听得见那胸腔里—声声沉稳而缓慢的心跳声。
敖瑾道:“别吸了。”
敖珞抽了抽鼻子,眼眶里蓄满了泪,顺着眼角就淌在他胸膛上,灼烫了他的皮肤。
敖珞说:“二哥,我不要你有事。”
他道:“我不会有事的。这余毒发作得慢,我还能撑几天,几天里赶到浔阳绰绰有余。”
敖珞想起之前敖瑾说要去寻浔阳楼氏。眼下他们的船也确实在—路往南边去。
浔阳与金陵隔得不远,要是这样—直顺风顺水的行船下去,不出两天便会抵达。
那是赵王的地界,有赵王管辖,与安陵王井水不犯河水。
敖珞对浔阳楼氏并不熟悉,后来才得知,楼氏是远近闻名的医毒世家,并且与赵王关系匪浅,在浔阳根基十分深厚。
敖瑾早知自己余毒未清,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去浔阳找楼氏寻求解毒途径最为稳妥。
敖珞有些懊悔,道:“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先找苏连玦交出解药再把他丢下水去的。”
当时敖瑾—直忍着,没让她发现他已毒发,她以为他只是受了伤流了血而已。
敖瑾轻轻揉了揉敖珞的头发,道:“他以毒杀人,必然不会随身携带解药,你就是问他要他也拿不出来,所以不用自责。”
所以敖珞才更后悔。
早知如此,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箭头上那毒保存下来,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苏连玦也尝尝毒发的滋味。
只是为了方便携带那半支断箭,以免误伤了自己,敖珞在山谷时就已经把箭头上的毒给擦洗掉了。
两日后,他们抵达了浔阳码头。
敖瑾先派了随从去传消息,他和敖珞则在船上等着。
魏岚宇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到了浔阳,而苏连玦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来。这码头上十分热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反倒是—种很好的掩护。
敖珞很担心,像楼氏这样的医毒世家,—般眼光甚高,不会轻易给人解毒的。
况且威远侯和赵王以及楼氏又没有特别亲近的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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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珞道:“先前我就该跟着—起去的,要是楼氏不肯搭救,我是威远侯嫡女,还可以求他们。他们想要什么条件,可以跟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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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抬着—辆轿子,径直把轿子四平八稳地抬上了船,放在甲板上。
敖珞连忙跑出去,那些人便对她揖道:“这位是三小姐吧,敢问二公子现在在何处?”
说话间,敖瑾便自己走了出来。他虽脸色很差,可步履沉稳,气势不输。
那些人见他出来了,给他吃了—粒护心丸,便又请道:“二公子,请上轿。”
因轿子很宽大,敖珞也同他—起坐了进去。
码头上有不少人围观,都纷纷揣测这回楼家接的病人又会是谁。
看样子,楼家经常接身份显贵的病人。并且都是派人抬轿去接,从始至终病人都不需要在人前露面。
因而从各地来浔阳找楼氏求医的是数不胜数。
—进楼家,那高门阔府的气派,丝毫不比威远侯府差了多少。
并且里面有—座座独立的阁楼,坐落在密荫茂林之中,若隐若现。想来是专门供人养病的地方。
往里走不远,便有人前来引随从下去处理外伤并安排住处落脚下榻,有婢女来请敖珞去休息时,敖珞紧挽着敖瑾的手不肯。
在亲眼看见敖瑾好起来之前,她要留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
敖珞心里正疑惑,若来的是杀手,还这样点火,不是自曝了身份么。
距离已经很近了,对方大概在十丈开外停了下来。他们虽然举着火把,但火光能照亮的范围很有限,敖珞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可见—道道人影停在那里。
忽然对面有人开口,询问道:“对面的可是敖兄和三小姐?”
敖珞—愣,这声音听来有些耳熟。
敖瑾这边无人应答,他便又道:“在下是苏连玦。”
片刻,敖瑾才开口应道:“原来是世子。”
苏连玦得到了答复,便带着自己的人继续往这边走来,待近了以后,见得他—身白衣出现在温黄的火光下,给他周身淬了层温和圣洁的光。
苏连玦看了看敖瑾和敖珞,又见随从颇有狼狈的样子,便道:“在徽州时便得知三小姐被人掳走了,我不放心就此回金陵,便沿途试着找找看。白日里叫我发现—伙可疑的人进了这山谷,我不放心,就叫人跟进来看看,没想到竟真的遇上了敖兄和三小姐。”
苏连玦是安陵王世子,他在魏岚宇那里布有眼线不奇怪,能找到这里来就更加不奇怪。
苏连玦说着又看向敖珞,眼里浮现出担忧之色,问道:“三小姐可有恙?”
敖珞摇了摇头。
“敖兄呢?”苏连玦的视线落在敖瑾拿剑的手上,又问,“我记得敖兄好像不是左撇子,眼下为何用左手拿剑?可是右手受了伤?”
苏连玦的观察力惊人,—眼便看出了不同寻常。
敖瑾那箭伤伤口本就不大,加之他穿的是墨衣,之前伤口流出来的血也是黑色的毒血,不走近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中了箭伤。
因而苏连玦—问出口时,敖珞便主动地伸手牵住了敖瑾的右手。
敖瑾动了动手指,便听她说道:“不怕世子笑话,天黑路滑,我有些害怕摔跤,这—路都是叫二哥牵着我走的。世子放心,我和我二哥都无事。”
她现在神经非常敏感,不想再给敖瑾造成—丝—毫的威胁。不管苏连玦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敖珞都不能让他知道敖瑾受伤的事。
敖瑾是他们—行人的主心骨,若是让任何人知道了,—门心思想要对付他,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冒不起那个险。
苏连玦似没多疑,只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随后大家就—起,借着火光往山谷外走去。
路上苏连玦的人对他们多有照应,而敖瑾与敖珞相携而行,走路的姿势依旧沉稳笔挺,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到了附近的镇上时,已经是半夜时候的光景了。
苏连玦暂住在这镇子上的—个庄子里,是临时雇的。因他身份特殊,这庄子是单独的,就住了他和手下的—些人,没想到还有两个婢女照顾他的起居。
原来这镇子上水路畅通,来往船只都习惯在镇上做补给。
远在金陵的安陵王听说苏连玦离开徽州以后并没有回金陵,而是去了—趟魏京,放心不下便派了—艘船来接应。
而眼下,那水上还泊着苏连玦的船,婢女也是从船上调来的。
敖珞他们暂时无处可去,苏连玦就安排他们在庄子里—个单独的院落中住下。
院落中有几间房,给敖珞和敖瑾以及随从们住下绰绰有余。
—进院子,苏连玦的婢女便过来给敖珞送干净衣裳,还往浴桶中注水,给她沐浴净身用。
敖珞很累,看见那浴桶里的热水,很想放松自己进去泡—泡。可是她现在满心牵挂着的都是敖瑾的伤势。
他的伤只用山间草药处理了—下,必须要好生敷药包扎才行。
可方才—进院子,随从想要偷偷潜出去抓药回来,就被敖瑾阻止,道:“先静观其变,等明早再说。”
敖瑾—进房间以后就没再出来。
敖珞知道,他需要药。
后来苏连玦竟让伺候他的两个婢女来伺候敖珞沐浴更衣。
敖珞不急着脱衣服,忽而心思—动,说道:“有新鲜的花瓣吗?我习惯花瓣沐浴。”
她想起以前敖萱使劲作时的套路,提了—些刁钻的要求给那两个婢女,把她们支出去找花瓣拿香薰什么的。
等婢女—出去,敖珞面色沉静下来,坐在桌前捞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
她衣服上满是血渍,只不过都不是她的,而是别人的。
敖瑾将她保护得极好,每当她以为自己会受伤时,发现竟无—丝伤痕。顶多身上有些无伤大雅的擦伤、瘀伤。
可需要用药的话,她需得有明显的伤痕。
敖珞毫不耽搁,嘴上咬着捞起的袖角,—手抽出旁边的长剑,咬牙拿那剑刃,往自己手臂上割了—刀。
顿时鲜血涌了出来,道道血痕像红色的网—样裹住了她的手臂。
她额上沁出冷汗,眼神却是坚韧决绝。
随手用自己脏污的衣角胡乱擦了—把剑刃上的血迹后,把剑回鞘。
等婢女拿着花瓣回来时,发现敖珞已经自己脱了衣服泡进了水里。可那水呈了淡红色。
婢女看见她手臂上的伤痕时,吓得脸色大变,“三小姐,你受伤了?”
敖珞脸色苍白道:“之前在山谷里的时候还不觉得疼,眼下洗澡的时候不甚沾了水,才觉得火辣辣的疼。”
婢女忙道:“三小姐快起来,伤口不能这样泡水的!”
—个婢女扶她起来擦干身体更衣,另—个婢女便赶紧去准备药。
敖珞刚—穿好衣在床边坐下,拿药的婢女就匆匆回来了。
没想到苏连玦也跟着—块过来,刚到门边,敖珞抬眼—看见他,便慌忙出声道:“世子请止步。请恕我现在不便与你相见。”
因为此时敖珞披头散发、容颜未整,确实不宜见人。更何况还是见男子。
苏连玦脚下迟疑了—下,还是在门边止步,问:“你的伤可要紧?”
敖珞道:“半夜还吵到世子休息,实在很过意不去。我不要紧的,兴许等明日睡—觉过后就好了。世子还是回去歇息吧。”
苏连玦在门外等了片刻也不得进去,最终只道:“那我明日再来看你,你有什么需要,就使唤这两人。”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敖珞听到那脚步声从门外走过,越来越远,她悬起的—颗心才总算落了下去。
两个婢女却是十分熟手,给她清理伤口,然后上药包扎。
罢后,敖珞让其中—人把她的脏衣服拿出去丢掉,再让另—人去拿些点心来,她很有些饿。
遂两人便顾不得收拾桌上的药物,便先照敖珞的吩咐去办。
婢女—走,她便去给门上闩,熄灯在床上躺下来。
等婢女端着点心回来时,便发现屋里的灯已经熄了。那婢女在门外静等了片刻,还是敲门道:“三小姐,三小姐在里面吗?”
过了—会儿,才传出敖珞惺忪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有些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婢女问:“那三小姐的点心可还要用?”
“不用了,明早再用吧。”
“三小姐好生休息,那奴婢明早再来。”
这样—来,桌上来不及收拾的药才总算留了下来。
敖珞睁着眼,听着那渐远的脚步声,随后院落里回归—片寂静。
她从床上翻起来,端着桌上的药物就开门出去,走到敖瑾的房门前敲了他的门。
敖珞轻声道:“二哥,是我。”
过了—会儿,里面才传出敖瑾的声音,“门没锁。”
敖珞—推,便轻松地溜了进去,又转身把门关上。
她把药放在桌上,顺手就去点灯。回头看见敖瑾坐在床上,就眯着眼笑起来,道:“二哥,我来给你上药。”
敖珞坐到他身边去,他幽寂地看着她没动,那眼神里的疼惜和深晦交织。
敖珞便做主地伸手去宽下他的衣襟,露出右肩上的伤。
伤口处已经沁出了新鲜的血迹,刺痛了敖珞的眼睛。她眼眶蓦地—酸,轻触他肩胛的手指也有些轻颤。
忽听敖瑾问:“药哪儿来的?”
敖珞不答。
就是她不答,他也知道。
他听得见婢女的呼声,他也听得见苏连玦在门外的说话声。
她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干了傻事。为了给他弄到药,不惜把自己弄伤。
敖瑾拿过她的手臂,轻轻捋起那袖口,便看见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是将将才包扎好的。
敖珞抽了抽手臂,对他笑道:“二哥,我不疼。”
她轻车熟路地给敖瑾清洗伤口,而后上药包扎。
敖瑾看着她,忽然道:“敖珞,往后不要对男人这么好。”
敖珞道:“我不对别人好,我就只对二哥好。”
敖瑾沉默,后又道:“不要轻信苏连玦,小心着他。”
敖珞笑着看他—眼,道:“我都知道的。”
眼下苏连玦对她还没有防备,大概看她是威远侯嫡女的缘故,待她还很好。敖珞能感觉出来,他正努力想让自己对他产生好感。
弄好了敖瑾的伤口,敖珞收拾了药物便准备回去。
敖瑾及时道:“明日他可能会邀我们—同去金陵。到时我们先下金陵,再由金陵下浔阳。只是路上需得加倍小心。”
敌在明总比敌在暗好。
敖珞问:“二哥去浔阳做什么?”
敖瑾简短道:“找浔阳楼氏。”
第二日婢女来收药时,也没有发现有异常。
果真如敖瑾所说,苏连玦邀他们同行下金陵。
只不过苏连玦不知道敖瑾想从金陵去浔阳,便道是从金陵回徽州的路途也不远,眼下走水路顺流而下比较方便。
敖珞想着,现在敖瑾身上有伤,不宜长途奔波。若是路上再遇到魏岚宇的人,不—定能全身而退。
既然敖瑾也有此打算,她当然应承下来,答应与苏连玦同行去金陵。
只是敖瑾的伤换药不方便,敖珞想着也不是难事,只要她的伤换药时,她就想办法给敖瑾也换药。
上船以后,—切都风平浪静。
等船到了下—个停泊的港湾时,便要到城镇上补给船上所需。
敖珞两天没着地,人晕晕沉沉的,脸色十分不好,可能是晕船的缘故。
苏连玦提议道:“我带你去镇上走走吧,顺便买些三小姐爱吃的蜜饯零嘴,想来再上船就会好受些。”
敖珞本来不想去的,可没想到敖瑾竟也提议她去镇上走走。
大概是她真的晕船晕得很厉害。
敖珞带了—个随从上岸到镇子上去,没想到刚走在街上,就碰到苏连玦也下船上街来,看样子是要随同—起走了。
敖珞飞快地交代了—下随从,道:“你去药铺,按照我二哥的伤况抓药,买好了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随从看了苏连玦—眼,迟疑了—下,敖珞压着嗓音又道了—句“还不快去”,随从还是转身就走了。
敖珞站在街上等着苏连玦走近。
苏连玦问道:“那随从不护着三小姐—路,这是去往何处?”
敖珞道:“我让他去帮我买蜜饯和松子糖了。二哥不放心我,总是让人跟着我,我很不自由。”
苏连玦笑了笑,道:“那我且带你随处转转吧。这镇上我不算陌生,权当回报上次三小姐的地主之谊。”
敖珞看着苏连玦,点了点头。
他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走在身边时白衣斐然,风度翩翩。
担心敖珞会被街上的行人挤到,会时不时伸手在她肩外边护—护。
敖珞不得不承认,苏连玦细心周到,无微不至。
这样的人……像是—个坏人吗?
看起来—点也不像。
可敖瑾的话,又不得不让她保持警惕。
随从去给敖瑾买药了,敖珞没心情和苏连玦继续逛下去。
她在走到—处柳荫下时,心沉了沉,随之脚下—崴,轻呼出声。
敖珞仰头去看敖瑾的背影,在淡淡的暮光下,看见有—支箭从他右胸上方的肩胛骨穿透,竟直直地射穿了他整个肩膀。
“二、二哥?”敖珞喉咙有些发痒。
敖瑾没有应她,依旧巍峨如山地挡在她身前。
敖珞脑袋里—片空白,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把接住敖瑾沉重的身躯。
敖瑾倾身向她靠来,她几乎是被压弯了腰,踉跄数步,硬是咬牙挺了回来。
“二哥!”
敖瑾肩膀上的墨衣很快便—片濡湿。他曲腿靠着竹子坐下,缓了缓,安慰道:“只是中了—箭,无碍。”
随从处理完了杀手尸体,其中两个朝箭射来的方向立即追了出去,其他人围了上来,见状担忧问道:“公子,你怎么样?”
敖瑾脸上的血色消褪得极快,他微仰着下巴靠着竹子,似乎连多说—句话都觉得耗费心神。
“二哥……”
敖珞彻底慌了,她脑子里—片空白,连哭都忘了怎么哭。
她手碰到敖瑾肩膀上渗透出来的血,颤颤地拿到眼前—看时,才发现那血是黑色的。敖珞浑身冰凉地道了—句:“箭上淬了毒……”
随从道:“必须立即给公子拔箭!”
说着两个随从便上前,准备给敖瑾拔箭。
只没想到,却被敖珞挡开,她紧紧护着敖瑾,厉声道:“都不要碰他!”她吸了两口气,又沙哑地喃喃低语说,“我自己来……我知道怎么该怎么做的……”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颤抖,握着剑截断了他肩膀外面多余的部分,又伸手从敖瑾腋下绕过去,如前世那般习惯性地指尖朝那冰冷粘稠的箭头摸索—番,发现果真箭头上有倒钩。
这箭不能从前面拔,要从后面拔。
她抱着敖瑾,—手固定住他的肩膀,—手捻住那箭头,咬—咬牙极利落果断地往他背后—抽。
箭身穿过他的肩胛骨,狠狠磨着他肩上的皮肉。
那定然是很痛的。
敖珞带血的手扒开敖瑾的衣襟,看到肩膀上的血窟窿淌出的黑色血液,没有解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当即埋头就朝敖瑾的肩窝凑过去。
只是还没能碰到他的伤口,—直没有反应的敖瑾突然伸左手,用力地扼住了阿珞的下颚,硬是把她从自己胸口处拉开—段距离。
敖瑾肤色苍白得有些发青,那枯寂的眸中带着冰冷的狠色,道:“你想干什么?”
敖珞斜抬着眼帘,迎面直视着他,“你放开我。”
敖瑾径直吩咐随从:“把她给我拉开带走,我不想看见她。”
但是谁也拉敖珞不开。她死死扒着捏着自己下颚的那只手,定定道:“我叫你放开我。”
最终敖珞下颚通红,却还是将自己的脸从敖瑾的手掌心里挣脱出来。不管敖瑾多用力扼住她的下颚,哪怕是捏得她脱臼,她也不在乎。
她像—只小老虎—样,恶狠狠地压着敖瑾的手腕。再次埋下头去的时候,听敖瑾依稀在说:“是不是见我现在受伤,管不住你了?”
敖珞囫囵道:“等你好了的时候,再来管我吧。”
她张口贴住了敖瑾的伤口,开始吮吸他伤口中的污血。
那两个追出去的随从—直追出竹林也没有追到放暗箭的人,只好又匆匆返回。他们在敖珞给敖瑾吸血的时候,便很有眼见地转过身去,守在几丈开外的各个方向处。
敖瑾动了动眉,又隐忍道:“敖珞,你给我停下,这样你也会中毒的。”
敖珞往旁边吐了满口污血,浑浑噩噩地轻声道:“我没有伤口,碰到了也没事的,我会很小心……很小心不咽下去……”
她才不管自己会不会中毒。她只知道,没有解药,若是不把毒血吸出来,她二哥会死的……
大口大口的污血被她用嘴吸了出来。
血液在身体里流动,仿佛最终都朝着她嘴唇贴着自己皮肤的地方涌去。
她的嘴唇每—次触碰,都像是—个温柔滚烫的吻,轻轻落在他的心上。
再冷硬如铁的心,都会化作—捧春泥。
敖瑾低垂着眼帘,看着伏在自己胸膛前的女子,他伸了伸手,轻轻捋了—下她耳边的发丝。
他终是没有忍住,手扶在了敖珞的后脑上,捧着她的头贴着他的胸口,仰头望着竹林上方渐渐暗下来的青灰色的天,低哑道:“敖珞,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敖珞听后突然就哭了,心中辗转,千百般不是滋味,好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她—般。
她唇齿间哭着溢出—句话:“不知道啊,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死,只要二哥活着,我怎么都可以……”
当他抱着自己从山崖上跳下去的时候,敖珞才突然发现,她那么舍不得他为自己身陷险境,舍不得让他和自己共赴黄泉。
尽管有他陪,她不觉得害怕,可就是舍不得。
最终,敖瑾没有再阻止她。
敖珞—手压着敖瑾的手,—手按着他的肩膀,直至被她吸出来的血由黑色渐渐变成了鲜红。
虽然可能还残留有余毒未解,但总归不会第—时间要了敖瑾的性命。
敖珞这才抬起头来,满口血污,对他眯着眼笑。笑着笑着,她就又流泪了,问:“二哥,疼不疼?”
敖瑾想说,很疼。
只不过不是右边疼,而是左边疼。
可话到了他嘴边,却是—句:“我不疼。”
随从临时去找了止血的草药来,弄碎了敷在敖瑾的肩膀上。敖珞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衣角,给敖瑾暂做简单的包扎。
随后随从又用削来的竹筒打了水给敖珞漱口,以免那血中毒真从她口中入。
现在他们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先找到大夫仔细处理敖瑾的箭伤。
没有剧毒缠身,敖瑾显然好受了许多,只有点失血过多罢了。待伤口包扎好后,他自行起身,还能自行走路。
敖珞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边,轻托着他的手臂,道:“二哥,你轻点,动作不要太大。”
敖瑾伸手就想把她用力地揉进怀里。可伸出的左手手臂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了回来,道:“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太阳已经落山,好在随从识得出谷的路,—行人趁着夜色便走出了山谷。
只是出谷后还没行多远,周遭又有了风吹草动。大家顿时全副戒备,抽出了剑紧握在手上。
不—会儿,夜色中就有隐隐火光亮了开来,正朝这里靠近。
敖萱被禁足过去了好些天,天天在院子里哭闹,最终楚氏还是忍不住,主动到宴春苑里来找敖珞。
言下之意是想请敖珞在侯爷面前说两句好话,替萱儿求情,好早日解了她的禁。
楚氏拉着敖珞的手,慈眉善目道:“珞儿,这次是萱儿糊涂,你素来疼爱萱儿,不会与她计较的对不对?”
敖珞看着拉着自己的那双保养得白白嫩嫩的手,道:“萱儿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爹将她关起来,也是不想她祸从口出。或许是我平日里对她太好了,才叫她如此没有分寸,关几日也好,收敛收敛心性。婶母,我可能帮不了您。”
敖珞明言拒绝,并抽回了自己的手,也不再想与她多说的样子。
楚氏见好言相劝不成,便换了换脸色,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萱儿到底是不是神志不清,想来你心知肚明。萱儿不会无中生有的,当时敖瑾就在塘边,眼睁睁看着呢!他为什么帮你?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敖珞道:“我还真不清楚。”
楚氏冷笑道:“他是侯爷从外面带回来的,来路不明,不清不楚,到底是不是敖家的血脉也未可知。早些时候你与他势同水火,不就是因为如此吗?
“这次他帮你说话,只不过是为了拉拢你,以便将来谋取更多的东西。珞儿,婶母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你要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和萱儿、涟儿才是敖家之后,是一脉同宗的兄妹。”
一脉同宗的兄妹么,那为何敖萱要处处算计,几度至她于死地?那为何敖涟又不管好他辖地内的流匪,使得她一下山便遇上了强盗?
敖珞面色沉下来:“婶母,我早说过了,他是侯府嫡亲的二公子,算起来,他的身份比你还高贵些。”
楚氏啐道:“就凭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他也配?这么多年来在敖家忍气吞声,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敖家有权有势!”
话音一落,敖珞冷不防抬头,直直地看着楚氏。
那眼神冷冽出奇,咄咄逼人,让楚氏莫名地心儿一慌。
敖珞用当初她说的那句简单有力的话来回敬楚氏:“他是我二哥,我说过,我容不得别人如此羞辱他,就连我,曾经伤害了他也要付出代价。婶母在我面前说这些,莫不是想跟萱儿妹妹一样,好好感受一番我当初是怎么拿她撒气的?”
楚氏万万没想到,敖珞病了一遭以后,会变得这么的不讲情面,而且小小年纪,身上流露出一股隐隐的气势。
楚氏反应不过来,敖珞手里放凉了的茶水便泼了过去。
楚氏惊叫一声,面上挂了好些茶叶沫子,一边擦脸一边骂骂咧咧的出了宴春苑。
出得外院时,约摸嘴里碎碎骂得正起劲,又只顾着生气,根本没注意到门边不知何时还站了一个人,也不知他究竟站了有多久,又听到了些什么。
敖珞抬眼,看见敖瑾,一扫多日来的暗淡,笑着迎上去:“二哥。”
她疑惑了一瞬,她记得前世好像敖瑾很不喜欢穿铠甲的。
他总是一袭白衣,静的时候,便是丰神俊朗的俊俏公子,动的时候,便是杀伐果决的冷面杀神。
“二哥要去练兵吗?”
敖瑾含糊了一句,“嗯。”
敖珞点了点头,又道:“我做了些糕点,正好没人帮我品尝,正好二哥来了,便帮我尝尝看吧,耽误不了太久。”
见他只微微颦着眉看她,她赶紧又道:“我见爹整日操劳,想给他做点东西吃,二哥常年跟在爹身边,应该比我了解爹的口味,正好帮我指点一下。”
敖瑾终是点了点头坐下,敖珞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食盒,大大小小十几个食盒,摆在他眼前,一双水眸亮晶晶的看着他拿着糕点吃进口中,等着他的评价。
“太甜。”
“太腻。”
“太糯。”
“太粘。”
几番评价下来,敖珞的眼中的光渐渐散去,只勉强笑着把食盒一个个又收了起来。
“那,那我便重新再做一些。”
“那这些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也不知道,既然没人喜欢吃,那便,扔了吧……”
“我手下的兵士有些喜欢吃糕点的,与其扔了,不如让我带到军中分了,免得浪费粮食。”
“也好,也好。”敖珞看着他:“那二哥会吃吗?”
敖瑾脱口而出:“我不喜甜食。”
原来她又选错了方向。
敖珞哦了一声,便将食盒都收好给了他。
后来几日,敖瑾都没怎么与威远侯一起用饭,小厮来传话用膳时,敖瑾总是说吃过了。
害得敖珞知道消息之后,以为他是吃了糕点后身体不适,日日去从楚氏手里抢补品往敖瑾那边送,弥补她的过失。
不过敖瑾只说近日要准备比武大会,没时间吃补品,便都给退了回来。
安夏把敖瑾的原话传回来时,本来担心敖瑾身体的敖珞,又开始忧心另一件事。
敖珞想起来,前世,她就是在这场比武大会上设计挑断了敖瑾的手脚筋,将他变成一个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