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炭块狠狠碾过,每一次细微的吞咽都牵扯起一片撕裂的灼痛。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杏仁气味死死缠在鼻端,霸道地钻进每一个毛孔。林晚的意识像是陷在深不见底的泥沼里,沉重得无法挣脱,唯有这锥心的痛和刺鼻的气味是真实的锚点,固执地拽着她往混沌的深渊里沉。
眼皮重逾千斤。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视线所及,是低矮、粗糙的屋顶,黑黢黢的房梁裸露着,挂着一层薄薄的、灰蒙蒙的蛛网。一股陈旧、带着土腥味的凉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她的目光迟钝地移动。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糊在斑驳黄泥墙上的几张剪纸。大红的颜色,在这昏暗破败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眼,甚至带着一丝荒诞的喜庆。剪的是并蒂莲,是鸳鸯,是硕大的双“囍”字。窗棂上贴着同样的红,只是边角有些卷翘,被风撕开了细小的口子。那红,红得像凝固的血,突兀地贴在灰败的背景上,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进行过一场仓促、甚至不情不愿的婚礼。
视线艰难地下移。身上盖着的被子是粗硬的土布,红底子,印着俗艳的大朵牡丹,但浆洗得厉害,颜色已经发暗发白,盖在身上没什么暖意,只觉得粗糙硌人。手腕露在外面,瘦得可怜,皮肤透着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左手……手里死死攥着个东西。
冰凉的玻璃瓶身硌着掌心,残留着黏腻的触感。林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农药瓶!
瓶子歪倒着,里面深褐色的液体只剩下小半瓶,瓶口残留着污浊的痕迹。那股要命的苦杏仁味,正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恐慌和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身体的极度虚弱,化作一股蛮力。林晚猛地弹坐起来,动作快得几乎扯断她脆弱的神经线!
“哐当!”
那半瓶致命的液体被她用尽全力甩了出去!玻璃瓶砸在凹凸不平的黄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没有碎裂,只是狼狈地滚了几圈,停在墙角,深褐色的液体缓缓洇湿了一小片地面,那股味道更浓了。
“咳咳!呕——”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喉咙的伤口,火烧火燎的剧痛让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整个人蜷缩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喉咙更像是被砂纸反复摩擦。
她大口喘息着,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落在粗糙的土布被面上。濒死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就在这混乱、痛苦与绝望交织的漩涡中心,一段完全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被强行打开的闸门,裹挟着冰冷刺骨的洪流,猛地灌了进来!
不是梦。是无数清晰的碎片,带着七十年代特有的灰蓝色调,带着北地凛冽的风沙气息,带着一个女孩短暂而憋屈的一生。
原主也叫林晚。一个在北方小县城长大的姑娘,性子怯懦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家里重男轻女,她是爹娘眼里那个“迟早是别人家的人”,是哥嫂眼里那个碍手碍脚、最好早点换点彩礼回来的累赘。
记忆的碎片快速闪回,定格在一张看似温和实则精明的脸上——苏雪柔。那个在县城供销社工作、说话轻声细语、被无数人夸赞“有文化”、“有前途”的女知青。是她,在某个傍晚,用一种近乎怜悯又带着隐秘怂恿的语气,对原主“推心置腹”:“晚妹子,你命苦啊,摊上这样的家。可女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依靠?顾家那门亲事……虽说顾营长那人看着冷,可到底是吃公家粮的军官!你嫁过去,那就是官太太!你爹娘脸上有光,你哥也能得些好处。再熬个几年,等他转业回来,还怕没好日子?总比你……”
后面的话,记忆有些模糊,但苏雪柔那洞悉人心又带着强烈暗示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林晚此刻的脑海里。
于是,懦弱的原主,在家人的威逼和苏雪柔那番“为你好”的“开解”下,半推半就地应下了这门亲事。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军官丈夫——顾淮安。婚礼仓促得如同儿戏,就在这间部队家属院临时拨给新婚军官的破旧土坯房里。没有嫁妆,没有娘家人的送亲,甚至没有像样的新衣。原主穿着半旧的蓝布衫,顶着那几张刺眼的红剪纸,成了顾营长的妻子。
新婚之夜,顾淮安甚至没有踏入这间房。他只在门外,隔着那扇薄薄的、糊着旧报纸的木门,用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丢下一句:“部队有紧急任务,我马上归队。这里,你暂时住着。” 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院外呼啸的夜风中。
空荡荡的土炕,冰冷的红烛,刺鼻的农药味……这就是原主绝望自杀的全部背景。
林晚的手指深深抠进粗糙的土炕席子里,指腹被硬刺扎破也浑然不觉。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涌、灼烧。不是为了这具身体原主的懦弱,而是为了那份被彻底利用、被当做工具、被无声践踏的绝望!
苏雪柔!这个在原主记忆里看似温柔善良的“知心姐姐”,在原书剧情里,正是凭借这份“善良”和“知心”,一步步接近男主顾淮安,最终成功上位的女主!
而她林晚,这个被设计嫁进来、在新婚之夜就被丈夫抛下、最终绝望自杀的可怜虫,不过是男女主伟大爱情路上,一块连名字都不配被记住的、碍眼的绊脚石!作用就是用自己的死亡,让顾淮安背上“克妻”的污名,让苏雪柔的“温柔抚慰”显得更加珍贵和必要!
好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主!好一个“冷面无情”的男主!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喉咙,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五脏六腑生疼,眼前阵阵发黑。但那股从灵魂深处烧起来的愤怒和不甘,却像一剂强心针,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死?为了成全别人的“美好姻缘”去死?让苏雪柔踩着“林晚”这块垫脚石,风光无限地走上人生巅峰?
做梦!
一股狠劲从心底窜起,瞬间压倒了所有生理上的痛苦和虚弱。她林晚,上辈子在手术台上跟死神抢人,在无影灯下熬过无数通宵,凭着一手精湛的医术和一股不服输的韧劲才站稳脚跟,还没活够本呢!老天爷既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哪怕是穿进这么个憋屈的角色里,她也绝不当炮灰!绝不!
活下去!不仅要活,还要活出个人样来!让那些算计她、利用她的人,好好看着!
求生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强烈。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试图挪动身体下炕。当务之急,必须找水!喉咙里火烧火燎,残留的农药灼伤需要尽快处理!否则不用等剧情杀,她自己就先把自己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