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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安抬起眼,漆黑的眸子因为剧痛而显得有些锐利逼人,带着审视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看了林晚一眼,又看了看她递过来的水,没有接。

林晚也不勉强,将搪瓷缸子放在他手边的炕桌上。然后,她转身走到自己放东西的角落,打开了那个深紫色的旧绒布针囊。

她抽出两根细长的银针,捏在指间,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顾淮安因为忍痛而绷紧的下颌线:“心脉淤阻,寒气入体诱发的旧伤。强压下去,只会让淤塞更重,下次发作更猛烈。”

顾淮安的眼神骤然一厉,如同冰锥刺向林晚:“我说过,我的伤……”

“我知道,是机密。”林晚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也说过,我是‘看’出来的。现在,它发作了。我能让它立刻缓解。要试试吗?顾营长。” 她晃了晃手中的银针,针尖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就当是……我们契约的第一笔‘诊金’?”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灶膛早已冰冷,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顾淮安剧烈的喘息声和压抑的痛哼是唯一的声响。他额角的冷汗汇聚成珠,沿着冷硬的脸颊线条滑落。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左胸深处疯狂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谜团,她的针太过诡异,不该信任。但身体承受的极限痛苦,却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拉扯着他的意志。

林晚静静地站着,指间的银针稳如磐石,耐心地等待着。她知道,对于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将痛苦视作寻常的军人来说,主动接受一个“可疑”女人的治疗,需要多大的决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对顾淮安都是煎熬。

终于,在又一次剧烈的抽痛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后,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痛楚和挣扎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他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冰冷的字:

“动手。”

林晚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她上前一步,右手快如闪电!

第一针,直刺他左手腕横纹上两寸的内关穴!针入一寸!针下的瞬间,顾淮安只觉得一股极其细微的酸胀感从手腕瞬间窜上手臂,直抵心口,那疯狂的绞痛感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住,微微一滞!

第二针,刺向他左胸心脏斜下方、第五肋间隙的期门穴!这个位置极其靠近心脏,也是他旧伤的核心区域!顾淮安身体本能地绷紧,肌肉坚硬如铁!

林晚的手指却稳得出奇,精准地避开肋骨缝隙,银针以一种极其特殊的螺旋捻转手法,缓缓刺入!针尖仿佛带着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暖流,强行破开那片冰冷刺骨、淤塞凝滞的区域!

“嗯——!” 顾淮安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那感觉并非单纯的剧痛,而是一种冰冷被强行撕裂、淤塞被强行疏通的、混合着剧痛和奇异酸胀的强烈冲击!

林晚屏住呼吸,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仿佛能“看”到那银针引导下,一丝丝微弱的、属于空间灵泉的温和生机之力,正艰难地渗入那顽固的淤伤核心,如同春阳化雪。

捻、转、提、插……她的动作细微而精准,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

顾淮安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绷紧如弓弦的身体也一点点松弛下来。那噬心蚀骨的剧痛,如同退潮般,正以他能清晰感知到的速度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带着暖意的轻松感,虽然那淤伤的核心区域依旧沉重滞涩,但至少……那要命的、让他无法呼吸的绞痛,真的平息了!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林晚。她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而显得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专注而锐利,仿佛蕴含着穿透一切迷雾的力量。

就在这时,林晚手腕极其灵巧地一抖,两根银针瞬间收回,没入她指间消失不见。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感觉如何?”她后退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挑战后的平静。

顾淮安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阻滞!没有剧痛!只有胸腔深处残留的一丝沉重和酸胀!他缓缓抬起左手,按向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缕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落在林晚脸上,那眼神深邃如夜空,里面翻涌着震惊、审视、探究,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未知力量的深深忌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信服?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有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晚放在炕桌上的书本和草稿纸,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和演算。沉默片刻,他忽然伸手,从军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信封。

而是一支看起来有些年头、却擦拭得锃亮的黑色钢笔。笔身是金属的,沉甸甸的,笔帽上有一个小小的、磨损了颜色的五角星标记。

他将这支钢笔,轻轻放在了林晚那本破旧的《赤脚医生手册》旁边。

“拿着。”顾淮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几分惯有的冰冷,“比铅笔好用。”

说完,他不再看她,拿起自己的军帽,转身大步离开了屋子,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少了些沉重。

林晚的目光落在那支沉甸甸的黑色钢笔上,笔帽上的五角星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冰凉的金属笔身。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

屋内,灶膛的冷灰旁,那本摊开的《林氏针经》泛黄的纸页,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只有林晚能感应到的流光,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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