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克江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冻僵的石像。浓烈的腐臭味疯狂地钻进他的鼻腔、他的肺叶,焚烧的黑烟刺痛他的眼睛。库尔班大叔那绝望到麻木的眼神,比戈壁的寒风更冷,比腐臭的味道更令人窒息。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屏幕上冰冷的七位数盈利,上海滩闪烁的霓虹,张子豪那轻蔑的眼神……所有的一切,在这片弥漫着腐烂与绝望气息的土地面前,都显得那么遥远、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归家后的疲惫与短暂的安宁。他望着那片腐烂的瓜山,望着库尔班大叔佝偻绝望的背影,望着远处焚烧坑里跳跃的、吞噬希望的黑红色火焰。
不能这样!他艾力克江·阿不都热合曼,从这片土地上走出去,带着乡亲们的祝福,啃着书本,在冰冷的金融世界里搏杀出第一滴血,不是为了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生养他的土地被绝望吞噬!
必须做点什么!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家方向走去,脚步踩在冻硬的泥地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回响。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绝望的阴霾,在他被愤怒和腐臭充斥的脑海中骤然亮起,带着灼热的温度——文化节!复旦的新年民族文化节!那个汇聚了无数目光和消费力的舞台!
---
农历新年刚过,上海滩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尽,复旦校园里却已悄然涌动起一股别样的热流。新年民族文化节的海报贴满了宣传栏:龙飞凤舞的书法、色彩绚丽的民族服饰图案、令人垂涎的各地美食剪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节庆的期待和对多元文化的新奇感。
艾力克江站在光华楼前空旷的广场上,脚下是他申请到的、位置绝佳的摊位——正对着人流最密集的主干道入口。清晨的阳光带着料峭的寒意,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脚下,整齐地码放着十几个用厚实稻草精心包裹、缠着红色缎带的箱子,里面是他倾尽所有——包括那笔期货市场搏杀得来的、本打算作为创业启动金的七位数存款——从家乡紧急空运来的最后一批、品相最好的顶级“黄金蜜”哈密瓜。
他深吸一口气,清冽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家乡瓜窖那令人心悸的腐臭。他甩甩头,将那绝望的景象强行压下。成败,在此一举。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打开最上面一个箱子的盖子。
瞬间,一股浓郁、霸道、带着阳光与戈壁气息的甜蜜果香,如同无形的波浪,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这香气如此纯粹、如此醇厚,瞬间盖过了清晨微凉的空气,盖过了远处食堂飘来的早餐味道,甚至仿佛盖过了整个广场的喧嚣!它像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攫住了每一个路过行人的嗅觉神经。
“哇!什么味道?这么香!”一个路过的女生猛地停住脚步,使劲吸着鼻子,好奇地张望。
“哈密瓜?天哪,这香气……也太浓了吧?比水果店里的香一百倍!”她的同伴也惊呼出声,目光瞬间锁定了艾力克江脚边打开的箱子。
艾力克江没有急着推销。他动作沉稳,从箱子里捧出一个硕大的哈密瓜。瓜皮金黄,网纹细密均匀,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他拿起旁边准备好的、锋利的水果刀,手腕沉稳有力,刀锋沿着瓜蒂轻轻一转,然后顺着瓜身的弧度流畅地切下。
“嗤——”
清脆的裂帛声响起。刀刃切入瓜瓤的瞬间,更加浓郁的、带着蜂蜜般粘稠质感的甜香轰然爆发!橙红色的瓜瓤如同最纯净的宝石,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下,饱满的汁水立刻在切口处凝聚,晶莹剔透,仿佛下一刻就要流淌下来。这极致的视觉和嗅觉冲击,瞬间在艾力克江的小摊前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人群开始自发地聚集。好奇、惊艳的目光聚焦在那颗被切开的瓜上,聚焦在艾力克江那张轮廓分明、带着异域风情的脸上。
时机到了。
艾力克江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印着二维码和“天山金蜜”Logo的小卡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天山脚下,博尔塔拉,‘黄金蜜’哈密瓜。一年只熟一季,昼夜温差淬炼的极致甜度。纯沙地种植,雪水灌溉,自然熟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人群,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沉重,“今年,家乡的瓜,丰产。但最好的瓜农,守着最好的瓜,却找不到出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在窖里……腐烂。”
“腐烂”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带着一种切肤之痛。人群安静了一瞬,似乎被他话语中的沉重感染。
他拿起切好的瓜,晶莹的汁水顺着他的手指滴落。他将其切成整齐的小块,放在一次性餐盘里,递给离得最近的几个同学:“尝尝。这是阳光和土地最诚实的味道。”
第一个女生迟疑地拿起一小块,放入口中。下一秒,她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天!好甜!好脆!汁水……太足了!而且这香味……真的绝了!”她几乎是喊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