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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毒不食子,你个畜生!”
秦岚双目猩红,尖叫起来,眼见着自己的丈夫与庶妹将自己的孩子活活烧死。
她是大宇皇后,为了大宇疆土,她尽心竭力,甚至为了自己的丈夫,披上盔甲,上阵杀敌!
可她得到的,是此时此刻却四肢被牢牢定死在架子上,如同俎下鱼肉,任人欺凌!
自己的孩子被活活烧死!
多可笑?
一朝障目,她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姐姐不会以为,小沐真是皇上的孩子吧?”
见秦岚红着双眼,怒瞪着她,秦柳茵露出怜悯之色,“姐姐难道还不知道,日日与你缠绵塌上的并非是皇上吧?”
“哈哈哈哈,我的好姐姐,皇上怎么可能愿意碰你?所以这十年来,都是妹妹体贴地替你寻来的最肮脏恶心的乞丐,来与姐姐洞房呢!嘶,现在想想那些臭乞丐身上的味道,还真是令人想吐呢……”
“十年来,妹妹精心替你筛选,夜夜未曾重复。”
“这孩子,自然也是你与那些乞丐的种,所以,皇上怎会多看她一眼?”
“秦柳茵!!!”
秦岚额角青筋暴起,双目欲裂,胃里一阵风起云涌。
“哦对了,还忘记告诉姐姐另一件事了,那就是……”说到此处,秦柳茵顿了顿,挑眉娇笑,“秦家犯了通敌之罪,已被满门抄斩。”
“原本小沐也该被直接送上断头台的,只是我想着姐姐母女情深,特地叫人送来给姐姐瞧一眼再杀,姐姐不必谢我。””
她双眸染血,面色惨白如纸,想要冲过去杀了对方,奈何手脚被束缚,四根长钉,每动一下便是深渊苦楚!
是她瞎了眼,才会将狼心狗肺之辈当做可以托付之人!
是她瞎了眼,才会以为秦柳茵是真的与自己情同姐妹!
秦岚嗓子干涩剧痛,而她的丈夫,大宇的皇帝,此时此刻半搂着秦柳茵的柳腰,对她毫无半分怜惜!
秦家世代功勋,战果无数!
通敌?天大的笑话!
秦岚周身戾气横生,怒发冲冠,“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恩将仇报!”
赫堇骋冷哼一声,不屑掀唇,“谁让你们秦家那般无用,被人破城?”
那张令秦岚曾梦回神往的脸,此时此刻显得狰狞可怕,如同魔鬼。
五年真情,换来的,竟是身残体破、满门黄泉!
她绝望地笑了起来,见她悲痛至此,秦柳茵越发高兴,掩面道:“对了,姐姐,皇上念及老将军年迈,倒是留了一命。”
秦岚看过去。
秦柳茵又道:“他被做成人彘,挂于城墙示众!只是可惜,在动刑之前,他还在求我们饶过你呢,那狼狈卑微的样子,还真是像条狗哈哈哈哈!”
“你们这对狗男女!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她几乎快要发狂,不管不顾的挣扎着,铁链哗哗作响。
本就尚未愈合的伤口顿时被撕裂,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襟。
“死到临头嘴还这么臭!”
秦柳茵莞尔笑了笑,随后从地上捡起长剑,狠狠地一剑一剑捅入秦岚残破的体躯。
而她的丈夫,赫堇骋,一直含着笑,任由秦柳茵发泄……
原来,这便是她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
这便是她宁愿与父亲决裂也要嫁的夫君!
到此刻,她终于明白,十年恩爱,都是赫堇骋演出来的!
为了得到秦岚父亲手中五十万大军,为了稳固军心,他整整演了十年!
如今父亲战败,五十万大军覆灭,秦家便再无用处,赫堇骋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不放过!
此时——
“谁准你们动她!”
一只箭迅雷之势射在赫堇骋和秦柳茵的跟前!
如同来自阎罗地狱的声音,冷如万丈冰窟的寒意从门外袭来。
秦柳茵和赫堇骋看向门外之人,脸上霎时出现紧张之色。
“靖南王?”
赫堇骋的脸上陡然出现了惧色,门外的男人,便是冲破大宇五十万大军,直奔皇城,如同恶煞般的靖南王!
“来人!”赫堇骋忙大声喊道:“护驾,给朕和婉妃护驾!”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大宇士兵尽数投降,外面的士兵已经杀了进来。
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逆光而来,红唇翕动,“宇皇无德,给本王……屠宫!!”
赫堇骋面色大改,吓得双腿发软,更是想要丢下秦柳茵离开殿内。
银色面具下的双眸泛着凉薄之意,手持长矛,右臂冷抬——
那柄寒光乍现的长矛便直冲赫堇骋的双腿!
长矛穿过血肉,将其狠狠钉在地上!!
十字架上的秦岚,满身的伤口血流如注,只感觉身子变得沉重,眼皮也开始打颤。
忽然。
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将她环住,从十字架的禁锢中救出。
“我来了……”
这声音,是,靖南王?
沙场暴戾的男人如同维护至宝般,小心翼翼地圈紧秦岚,浑身都在颤抖,手足无措地去用手堵她身上不断流血的窟窿。
秦岚见过靖南王杀人的样子,无情,果决,遍地尸骸都未见他有过一丝波澜。
可是在此刻,她竟然看到他红了双眼。
为什么?
作为敌国守将,她死了,他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那为何他的眼里,尽是哀伤?
他是谁?
秦岚想要伸手去摘他脸上的面具,却再无力气,意识一点点地从她脑海中消失。
察觉到怀中人渐渐失去体温,那个杀伐决断的男人竟然落了泪,声音都开始哽咽:“不要死,岚儿,求求你,不要!”
靖南王无措的搂着她,如同个慌乱的小孩,只想将自己的体温度给她,令她身体回暖。
秦岚感觉到自己从身体内飘出,原本要飘向远处的,却因为他一句一句的呼唤,停了下来……
看着靖南王怀中抱着的自己的尸体,秦岚知道,她死了。
此时,她只是一缕残魂。
她看见,素日战若阎罗的男人,六神无主地抱着自己,在她的额头留下一吻。
口中喃喃:“我带你回家。”
《重生,她飒爆了后续》精彩片段
“虎毒不食子,你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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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得到的,是此时此刻却四肢被牢牢定死在架子上,如同俎下鱼肉,任人欺凌!
自己的孩子被活活烧死!
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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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会以为,小沐真是皇上的孩子吧?”
见秦岚红着双眼,怒瞪着她,秦柳茵露出怜悯之色,“姐姐难道还不知道,日日与你缠绵塌上的并非是皇上吧?”
“哈哈哈哈,我的好姐姐,皇上怎么可能愿意碰你?所以这十年来,都是妹妹体贴地替你寻来的最肮脏恶心的乞丐,来与姐姐洞房呢!嘶,现在想想那些臭乞丐身上的味道,还真是令人想吐呢……”
“十年来,妹妹精心替你筛选,夜夜未曾重复。”
“这孩子,自然也是你与那些乞丐的种,所以,皇上怎会多看她一眼?”
“秦柳茵!!!”
秦岚额角青筋暴起,双目欲裂,胃里一阵风起云涌。
“哦对了,还忘记告诉姐姐另一件事了,那就是……”说到此处,秦柳茵顿了顿,挑眉娇笑,“秦家犯了通敌之罪,已被满门抄斩。”
“原本小沐也该被直接送上断头台的,只是我想着姐姐母女情深,特地叫人送来给姐姐瞧一眼再杀,姐姐不必谢我。””
她双眸染血,面色惨白如纸,想要冲过去杀了对方,奈何手脚被束缚,四根长钉,每动一下便是深渊苦楚!
是她瞎了眼,才会将狼心狗肺之辈当做可以托付之人!
是她瞎了眼,才会以为秦柳茵是真的与自己情同姐妹!
秦岚嗓子干涩剧痛,而她的丈夫,大宇的皇帝,此时此刻半搂着秦柳茵的柳腰,对她毫无半分怜惜!
秦家世代功勋,战果无数!
通敌?天大的笑话!
秦岚周身戾气横生,怒发冲冠,“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恩将仇报!”
赫堇骋冷哼一声,不屑掀唇,“谁让你们秦家那般无用,被人破城?”
那张令秦岚曾梦回神往的脸,此时此刻显得狰狞可怕,如同魔鬼。
五年真情,换来的,竟是身残体破、满门黄泉!
她绝望地笑了起来,见她悲痛至此,秦柳茵越发高兴,掩面道:“对了,姐姐,皇上念及老将军年迈,倒是留了一命。”
秦岚看过去。
秦柳茵又道:“他被做成人彘,挂于城墙示众!只是可惜,在动刑之前,他还在求我们饶过你呢,那狼狈卑微的样子,还真是像条狗哈哈哈哈!”
“你们这对狗男女!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她几乎快要发狂,不管不顾的挣扎着,铁链哗哗作响。
本就尚未愈合的伤口顿时被撕裂,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襟。
“死到临头嘴还这么臭!”
秦柳茵莞尔笑了笑,随后从地上捡起长剑,狠狠地一剑一剑捅入秦岚残破的体躯。
而她的丈夫,赫堇骋,一直含着笑,任由秦柳茵发泄……
原来,这便是她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
这便是她宁愿与父亲决裂也要嫁的夫君!
到此刻,她终于明白,十年恩爱,都是赫堇骋演出来的!
为了得到秦岚父亲手中五十万大军,为了稳固军心,他整整演了十年!
如今父亲战败,五十万大军覆灭,秦家便再无用处,赫堇骋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不放过!
此时——
“谁准你们动她!”
一只箭迅雷之势射在赫堇骋和秦柳茵的跟前!
如同来自阎罗地狱的声音,冷如万丈冰窟的寒意从门外袭来。
秦柳茵和赫堇骋看向门外之人,脸上霎时出现紧张之色。
“靖南王?”
赫堇骋的脸上陡然出现了惧色,门外的男人,便是冲破大宇五十万大军,直奔皇城,如同恶煞般的靖南王!
“来人!”赫堇骋忙大声喊道:“护驾,给朕和婉妃护驾!”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大宇士兵尽数投降,外面的士兵已经杀了进来。
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逆光而来,红唇翕动,“宇皇无德,给本王……屠宫!!”
赫堇骋面色大改,吓得双腿发软,更是想要丢下秦柳茵离开殿内。
银色面具下的双眸泛着凉薄之意,手持长矛,右臂冷抬——
那柄寒光乍现的长矛便直冲赫堇骋的双腿!
长矛穿过血肉,将其狠狠钉在地上!!
十字架上的秦岚,满身的伤口血流如注,只感觉身子变得沉重,眼皮也开始打颤。
忽然。
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将她环住,从十字架的禁锢中救出。
“我来了……”
这声音,是,靖南王?
沙场暴戾的男人如同维护至宝般,小心翼翼地圈紧秦岚,浑身都在颤抖,手足无措地去用手堵她身上不断流血的窟窿。
秦岚见过靖南王杀人的样子,无情,果决,遍地尸骸都未见他有过一丝波澜。
可是在此刻,她竟然看到他红了双眼。
为什么?
作为敌国守将,她死了,他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那为何他的眼里,尽是哀伤?
他是谁?
秦岚想要伸手去摘他脸上的面具,却再无力气,意识一点点地从她脑海中消失。
察觉到怀中人渐渐失去体温,那个杀伐决断的男人竟然落了泪,声音都开始哽咽:“不要死,岚儿,求求你,不要!”
靖南王无措的搂着她,如同个慌乱的小孩,只想将自己的体温度给她,令她身体回暖。
秦岚感觉到自己从身体内飘出,原本要飘向远处的,却因为他一句一句的呼唤,停了下来……
看着靖南王怀中抱着的自己的尸体,秦岚知道,她死了。
此时,她只是一缕残魂。
她看见,素日战若阎罗的男人,六神无主地抱着自己,在她的额头留下一吻。
口中喃喃:“我带你回家。”
秦岚本以为自己会和赫堇骋白头偕老,可谁能料想到,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曾经的至亲置她于不顾,而盼她活着的,却是兵戈相见的仇敌。
他脱下身上的狐裘,轻轻地裹在她的身上,仿佛怕她畏寒,伸手搓了搓她已无温度的手。
那双不染风尘的手在碰到秦岚的手的一刹那,沾上殷红血渍。
起身那刻,眼底划过丝丝哀戚,还有泪水坠落。
为什么要哭呢?
为什么要吻她呢?
一旁,秦岚静静地看着他。
而又是为什么,看见他哭,她的心也会跟着隐隐作痛……
“来人!”
“将赫堇骋,秦柳茵押入重牢,待行剐刑,挫骨扬灰!”
“将这大殿,这皇城,统统屠尽!为岚儿送行!”
绝望哀恸到了极致,靖南王眸子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黝黑平静,犹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恨意滔天。
一时间,血染三千里。
感受着怀中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靖南王目光微动,小心翼翼地抬手替秦岚擦去脸上的血迹,抱着她的尸体起身离去。
有侍从将小沐尸身抱起,用裘衣裹住,跟在了靖南王身后。
四周尽是哀嚎惨叫、刀剑碰撞之声。
赫堇骋与秦柳茵再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哭喊求饶。
明明嘈杂至极,可秦岚浮在靖南王身侧,看着他靴子踏在积雪之上,一步步格外坚定,却觉得世间宛如只剩他们两人。
靖南王将她带回了将军府。
府内,一花一木都与她出嫁前无异,却已是物是人非。
“岚儿,好好睡吧,你一定是累了。”
靖南王喃喃自语,将她放于床榻之上,拿了帕子来一点点亲手替她擦去满身污痕血迹,又温柔地替她换上一身精致华丽的大红礼裙。
梳发,画眉,描唇……他动作熟练得仿佛已将这些事做了千遍万遍。
秦岚怔住了。
这是,嫁衣?
他何时准备的!
“将军,秦姑娘她……已经死了。”
一旁,侍从看得心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前提醒,可靖南王却视若无睹,继续着手上动作。
苍白的脸,鲜红的唇。
诡异而又凄美。
……
三日后,满城红装。
这三日里,秦岚亲眼看着靖南王备了无数聘礼,大宴天下,不顾众臣反对也执意要给她一场盛世婚礼。
她疑惑,却也心惊。
当日,靖南王身着大红婚服,衬得整个人愈发气宇轩昂,可惜眉目间的疲惫之色却始终遮掩不住。
他抱着她,一如三日前在宫门下,一步步来到刑场。
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断头台上,赫堇骋与秦柳茵双双被绑了手脚钉在十字架上,满身是血,面容憔悴。
一见靖南王,赫堇骋便大叫起来,挣得铁链叮当作响:“靖南王!靖南王!朕投降了,你不能如此对朕!朕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你放过朕,朕……”
“这是你欠秦家的!”
一声厉呵打断了赫堇骋的求饶。
靖南王目光锐利,酝酿着无尽怒意,冷笑:“行刑!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末了,他又低头望向怀里的秦岚。
声音温柔如水:“岚儿,你看,高兴吗?”
刑台上,刽子手拿着利刀一点点在两人身上割着,比鱼鳞还要密集的伤口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鲜血涌出,顺着囚衣滴落。
血腥气混着惨叫充斥着整个刑场,听得人脊梁骨发冷,汗毛直立。
整整三个时辰,两人皆被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折磨着。
一开始,他们还能尖叫挣扎,到后来,除了眼珠子还能微微转动,已然奄奄一息,不成人形。
秦岚浮在半空,看着这对狗男女死于痛苦,心中却是异常平静。
“岚儿,你穿着嫁衣的模样已出现在我梦中无数遍,可惜……你最后的选择却不是我。”
靖南王嘴角扯起一丝苦笑,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声音又轻又浅,“我早提醒于你,赫堇骋绝非可靠之人,你却一意孤行。”
“若你成婚时,我带人将你劫走,今日情景会不会有所不同?”
“不过,你怕是会恨我一辈子吧,哈哈……”
靖南王笑着笑着,泪便涌了出来,变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恸哭。
众人何曾见过靖南王如此模样?皆是低着头不敢做声。
秦岚看得愈发心惊。
她只见过他叱咤风云,雷霆手段,杀人不眨眼,可如今他却……这番深情,究竟从何而起?
秦岚只觉恍然,飘到靖南王跟前,细细望着他的脸。
三日前,她便觉得他眉眼熟悉。
如今卸下面具……
秦岚望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想起了十六年前被父亲带回将军府的少年,秦乂。
时间如梭,少年已长成铁血将军,她也早已认不出故人了。
彼时,她与秦乂势如水火,只要一在府中见着他,便仗着嫡长女身份为所欲为地讽刺他、欺辱他。
没过几个月,她硬是气势汹汹地将他赶出了将军府,让尚还年幼的秦乂流离失所,听天由命。
为何?
他不该恨她吗?
久远的回忆涌上脑海,秦岚彻底愣住,泪水打湿了眼眶,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
“赫堇骋那家伙不配成为你的丈夫,岚儿,今日你嫁给我,到了黄泉地府,阎王问你何许人家,你只管报我秦乂的名号,别让赫堇骋脏了你轮回的路!”
“路上若是碰见小沐,别忘了替我向她道歉。”
“秦柳茵丢入你房中的乞丐早已被我处理干净,夜夜与你行欢的是我,小沐……是我的女儿。”
“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护住妻儿……”
秦岚停留在空中,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秦乂抱着自己踏入贴着喜字的婚房。
看着他点了红烛摆在台上,看着他抱着自己对天对地对烛火各拜了一拜,终是哽咽起来。
拜过堂,夜色正美。
秦乂将她放在床上,大红帐内,他坐于床弦,深深地望着床上双目紧闭的人儿,眉目间满是留恋。
看着看着,他笑了。
“岚儿,黄泉是不是很冷?别怕,我这就来陪你。”
秦岚心中一惊,猛地抬眼,便看见秦乂抽出挂在墙上的配剑,毫不犹豫地挥向自己脖颈之间。
“你住手!不要!”
她双目圆睁,朝秦乂扑去,可透明的灵魂却径直传过了他的身体。
眼见着鲜血如注,秦岚泪流满面,捂着胸口。
即便是已经成了孤魂,却也忍不住万虫噬咬般剧痛!
“秦乂,若有来生……我绝不相负!”
秦岚想守在秦乂身边,却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拉住,疯狂的下坠。
扑通一声,她坠入了水中,周身刺骨的冷,她只觉得自己四肢冷到僵硬,一动都不能动。
想要呼吸,一开口却喝进更多的水。
忽而,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两片柔软的唇堵住了她咕嘟咕嘟喝水的嘴,给她度气。
水中浮浮沉沉,秦岚猛地睁开眼,对上了秦乂的脸。
不,是秦乂少年时那张还未退去青涩的脸。
一瞬之间,秦岚的热泪涌出眼眶。
秦乂,秦乂!
秦岚努力的想要抱紧他,可她太冷了,她一动都动不了。
最终,她还是失去了意识。
在皇宫的那十年时光恍如一梦,在脑海里闪过……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秦乂那张含笑而终的面目上。
秦岚再次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双眼哭成核桃的小丫头。
“安夏?”
她的贴身丫鬟?
她记得嫁进皇宫之前安夏就意外身亡了,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她已经到了地府,和已故的人相遇了吗?
那秦乂呢,秦乂不是让她等他的吗?
嘶——
按着额头,她摸到了一个硕大的包。
这是什么时候磕的?她怎么不记得?魂魄也会受伤吗?
秦岚努力回忆着以前的事,却只觉得头好痛,脑袋里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入宫之前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但她是如何被秦柳茵和赫堇骋害死的那一幕幕,却如同刀刻斧凿般印在心里,不可磨灭。
安夏见秦岚醒了,又气又怕的哭:“小姐,您可终于醒了,您磕伤了脑袋,又掉进那冰湖里,幸好二少爷救了您,不然,不然……”
“都是四小姐落水又把您拖下水,她一定是不安好心,想把您害死!”
四小姐?落水?
秦岚好像记得,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为了救秦柳茵落水,自己也险些丧了命。
难道她回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吗?
秦岚下床,站在铜镜前,此刻铜镜中的自己,可不就是十年前十四五岁的模样么!
所以——她重生了!
回到了十年前,她还没有伤秦乂那么深的时候!
回到了十年前,还没有嫁给赫堇骋,被秦柳茵和赫堇骋联手算计的时候。
秦柳茵!赫堇骋!
想起这两个人,秦岚的眼中翻涌起恨意。
上天让我不死,这一世便是我来向你们讨债来了!
还有秦乂,她欠了秦乂太多,这一世,她一定还清欠下的债。
“秦乂呢,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小姐,二少爷在侯府。你落水之后患上风寒,病重难愈,刘氏就将咱们发落到这寺庙来了。这寺庙离侯府几十里,怎么见啊!”
安夏愤愤不平:“刘氏说什么寺院清静,利于静养,却连汤药补品都不给,连多两个仆从都不许带!分明是要小姐自生自灭!”
秦岚记得,刘氏,就是秦柳茵的娘。
秦岚有位大伯,刘氏便是大伯的正房夫人,刘氏和大伯生了个儿子叫秦霄贤,而秦柳茵是大伯小妾所出,从小养在刘氏身边。
后来大伯亡故,秦岚的爹威远侯见刘氏孤儿寡母可怜,便将他们接到侯府生活。
秦岚落水,是因为秦柳茵莫名其妙的叫她去冰嬉,然后秦柳茵就掉进了水里。
秦岚去救她,却直接被拖进了水里,脑袋还重重磕到冰面,这还不算,秦柳茵踩着秦岚爬上来之后就跑了,留秦岚在冰水里险些丧命。
那刘氏更是狠绝,见秦乂把她救上来之后,直接把她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就是想让她死在这里!
当时秦岚并未觉得有什么蹊跷,可如今想来,分明刘氏和秦柳茵就是想置她于死地的!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母女两个个顶个的歹毒。
秦岚从小便把秦柳茵当成亲生姐妹一样处处维护,秦柳茵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给什么。
她更是敬重刘氏,简直将刘氏当成了自己娘亲。
结果他们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只恨曾经她还如此善待他们,看不出刘氏这一家人都是一群吃人肉啖人血的白眼狼!
“安夏,收拾东西,咱们回府。几十里路而已,走着走着就到了。”
从前带兵打仗,百里奔袭也是常有的事。
秦岚穿起外衣,起身向外走。
安夏闻言,迅速收拾了她们那点可怜的行李,兴冲冲的跟在秦岚身后。
“小姐,咱们这是回去找四小姐算账吗?四小姐实在是太过分了,总是欺压您不说,这次还想害您性命!您竟然每次都觉得他们是无心的,这次您可一定不能再心软了!还有刘氏,仗着自己主持府中中馈,处处克扣压榨,把四小姐养的白白净净,却让您吃苦受罪!”
秦岚却好像没听见,走的极快。
安夏又叫了她一声,她才恍然:“你方才说什么?我落水之后好像耳朵不太好了,没听清。”
安夏又哭了:“小姐您的命太苦了,落了水染了一身的重病不说,还磕坏了脑袋,耳朵也不太好了!就该把四小姐千刀万剐!”
这句秦岚倒是听见了。
“秦柳茵是该千刀万剐,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秦柳茵的事情先放一放。”
在剐了秦柳茵之前,秦岚要先去见一个人。
一个,她亏欠了太多,这一辈子都还不清的人。
秦岚风风火火的往山下走,这寺庙坐落在山林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出了人命也不会有人知道。
刘氏把她丢在这里,居心可见。
刚走到半山腰,秦岚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还未来得及反应,四周的草丛里就窜出一群大汉,个个三大五粗、黑布麻衣,手上拎着大刀,将她和安夏围在了中间。
这是遇上了土匪。
从未见过这阵仗的安夏,吓的一声尖叫昏了过去。
秦岚镇定的把身上戴的可怜的几件首饰摘下来,扔了过去:“诸位好汉,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么多,若是不够,等我回城再遣人给你们送来。”
那些土匪不屑的笑了起来,直接无视了那点首饰,而是贪婪的看着她那张美到不可方物的小脸:“钱我们要,人也要。”
其中两个土匪直接上前去扯秦岚的衣服。
秦岚向后一躲,却躲的并不利索,被对方撕下了一角衣襟。
怪只怪落水之后伤寒未愈,她这身子还很虚弱。
若是没有生病,再加上前世她征战沙场的武艺,自是不用惧怕这些土匪。
可现在,她一个病弱之躯,还拖着一个昏倒的丫鬟,想要自保都难。
堪堪后退,却不及这些土匪步步紧逼。
“我爹是威远侯,我夫婿是声名赫赫的秦乂,你们若敢动我,他们定会叫你们不得好死!”
秦岚无计可施,只盼父亲和秦乂的威名能将他们吓退。
“我们杀的就是威远侯的女儿!小丫头,乖乖听话,哥哥们爽够了就送你上路!”
话音未落,一双双肮脏的大手便朝她伸了过来。
却忽然,有一袭紧蹙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比马蹄声先到的,是一只破风而来的羽箭。
箭身堪堪擦过秦岚耳畔,撩动她几丝长发,直射向冲在最前即将碰到秦岚的土匪的胸膛!
那土匪被这一箭带着飞出数丈,才掉在地上断了气。
秦岚这两生两世,只见过一个人挽弓能射出这样摧枯拉朽的劲道。
恍然回过头,她便看见,秦乂一手持弓,一手攥着缰绳,驾着黑马,踏着白雪,疾驰而来。
来到近前,秦乂挥剑,将另一要碰到她的土匪斩杀。
土匪头子见了,骇然大喊:“你是何人!”
秦乂一剑刺穿他的喉咙,鲜血喷溅,映着他冰冷的毫无波动的脸。
土匪头子直挺挺倒在地上,秦乂抽出剑,冷冷的说:“她的夫婿。”
马儿从秦岚身边疾驰而过,秦乂黝黑如墨的眸轻飘飘斜睨了她一瞬,而后又不动声色地收了目光。
秦岚僵在原地,鼻尖发酸。
十来名骑兵紧跟着秦乂而来,拿起手中刀枪,二话不说入阵厮杀。
秦岚目光紧紧锁在其中最为矫健的背影上,热泪夺眶而出。
秦乂握了柄寒剑,手起剑落,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正中土匪要害,利落干净。
从年少时起,秦乂身上便展现出极强的武力天赋,慎重严谨,胆大心细,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声好。
原来这名在十数年后威名远扬的天才打小便有了铮铮风骨,她却只顾着挑他毛病……等等,十数年后,秦乂会成为何种人物来着?
秦岚心中咯噔一下。
为何忽然记不清了?
抬手抚摸了下额上的伤,秦岚嘴角苦笑。
这一摔,将她从前世带回的记忆给摔没了不少。
也罢。
无论秦乂日后怎样,都无所谓。
他还活着就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就好。
不出一刻钟,土匪便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尸体,秦乂坐于马上,清点过首及,打算收兵。
“秦……”
秦岚反应过来,刚要叫他。
下一瞬,一道寒光袭来,直逼她的脖颈。
“三小姐最好别乱说话,毕竟,你的性命眼下可拿捏在我手里。”秦乂冷冰冰的看着秦岚,居高临下,神情嫌恶。
那份杀气,甚至比看土匪时还要浓重。
秦岚轻轻咽了口唾沫,背后略有发凉。
她明白,秦乂这幅模样,全然是因为她平日欺他太过,伤他太过。
脑海中残存的记忆告诉秦岚,在此之前,她一旦和秦乂碰上,要么将其暗讽一顿,要么动手打骂,极尽欺辱之词。
秦乂自是不会逆来顺受,每逢此时便会与秦岚短兵相接,针尖对麦芒,闹得很是难看。
若非秦岚头上顶着威远候嫡女的光环,秦乂最后怕也不会落到四肢筋脉全废、逐出将军府流落街头的境地。
他恨她,恨得合情合理。
如今在他还没开口时便先发制人架起长剑……
想必以为自己又要说些不堪入耳的恶言。
秦岚心中酸涩,很是愧疚,抬眸望着他,柔柔唤他:“二哥。”
短短两字,她却喊得温柔缱绻,甜得令人掉牙。
一旁待命的士兵听了,又惊又异,接连起了三层鸡皮疙瘩。
三小姐这是转性子了?
马背上,秦乂肩膀微微一抖,平静无澜的黑眸中略过几分诧异,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入府以来,秦岚从未叫过他一声哥。
她从来唤他为,野种。
“我?”
“当然了二哥。”
秦岚乖巧点头,侧身躲过他的剑刃,甜甜地笑着跑到秦乂胯下宝马旁,柔声请求道,“二哥,这个地方实在偏僻荒凉,我不敢独自归家,你可捎带我一程?”
秦乂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讽刺嗤笑:“呵,三小姐向来嚣张跋扈,整日念叨着要将我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却连山路都不敢走?”
剑刃再次搭在了秦岚纤细的脖颈间,危险的凉意让秦岚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为何要捎带你?这儿没有别人,我大可以将你杀死,再回去向侯爷禀告,说你归家途中撞上土匪,我赶到时,你已被割喉放血,没了气息。”
“如此一来,便没人日日与我作对了。”
秦岚本能地背后发凉。
凭秦乂的性子,他绝对能说到做到。
他可是令周边邻国闻风丧胆的战神,是十步杀一人的恐怖修罗,凡是站在他对立面的,都没有好下场。
他恨她入骨,取她性命又有何难?
秦岚不敢轻举妄动,只想安抚秦乂,只想让两人之间的弦别再绷断。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秦乂,神情无辜乖巧,委屈巴巴道:“二哥,你方才救了我,不会杀我的对不对?我明白,二哥只是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还是舍不得我受苦。”
“你别将我一人丢下,万一又遇到山匪可如何是好?”
秦乂的剑意味深长地在秦岚脖子上来回轻轻摩擦,讽刺轻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一旦我将你带回府,你便会去侯爷面前数落我失职渎职、辖地内竟有恶匪作祟……呵,我为何要当这好人?”
秦岚鼻尖猛地一酸。
听秦乂的意思,她诬陷他已不是偶然为之。
原来,她曾待他这般苛刻吗?
秦岚认认真真地抬起手,挺起胸膛对天发誓:“二哥,你信我,今日我当着你与将士们的面对着天地发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与你作对了,若我背约,天打五雷轰顶!”
秦乂轻蔑冷笑:“发誓这种小把戏,还想骗我?”
然而,秦岚脸上的认真神色却丝毫不减:“我并未骗人,二哥,曾经我不懂事,犯下大错悔恨终生,而现在,我不愿继续错下去。无论以前我如何待你,但眼下,我是真心想和二哥重归于好。”
一番话说得诚恳又动听。
秦乂眸中终于起了波澜。
他沉默着打量了秦岚半晌,眉目间浮动着各种复杂情愫,看得秦岚大气不敢出,只管低头。
终于,秦乂偏头对士兵开了口:“给她马。”
“多谢二哥!”
秦岚眼前一亮,高高兴兴接过士兵递给她的缰绳,左脚一蹬跨上马背,又请那士兵帮她将安夏抬到她跟前。
正准备策马,秦乂幽幽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缕缕寒气:“还有一事,三小姐在府中与我不共戴天,却对外人说我是三小姐的夫婿?”
秦岚脸上顿时升起一抹绯红。
她只是念着上辈子与秦乂成了婚,随口便讲了,谁知道会传到正主耳朵里?
而此生此时,秦乂对她嫌恶还来不及,听闻这种话怕是只觉得恶心罢。
“没有没有,是我糊涂口快,绝没有对二哥的非分之想。”秦岚心虚解释,见秦乂脸上乌云并未散去,反而隐隐有加重的趋势,小声道,“我错了二哥,以后我再不会胡言乱语了,你莫要生气。”
秦乂眸子愈发沉了,策马离去。
他这眉头一皱,四周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见秦乂身影远去,秦岚也不敢耽搁,双腿夹了下马肚子,“驾”地一声赶紧追上。
秦乂身下坐的是汗血宝马,岂是普通士兵坐骑能相提并论的,秦岚本就落了一截,追得很是艰难。
凛冽的风刮在身上,像有刀子在划拉。
秦岚不断扬缰策马,几乎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她风寒本就未愈,此时身子更是一阵冷一阵热,头脑发昏。
她紧紧咬牙,死撑着不敢告诉秦乂,怕秦乂一个不乐意连马也不肯给她了。
秦岚集中浑身力气牢牢抓着缰绳、尽力在马背上保持平衡,然而,猛烈袭来的晕眩却由不得她抗拒。
上下眼皮像是黏了胶,怎么睁也睁不开。
终于,秦岚的意识还是沉沦了下去,她眼前发黑,虚弱无力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开缰绳,身子一歪便从马背上摔下。
千钧一发之际,秦岚腰间传来一阵力道,将她从半空中捞了起来。
随后,一阵温暖将她环住,带着令人心安的舒适和踏实。
秦岚试图睁眼,却无济于事,终是在这暖意里深深睡去。
跟随于秦乂身后的士兵神情紧绷,眼睁睁瞧着自家主子回身把即将落马的三小姐抱到身前,触了下她的额头,又蹙眉脱下狐裘大氅替她裹上。
随后毫不犹豫地狠夹了下马肚子,那架势,比送圣旨还急。
“我去去就回,你们在营中等我!”
白雪皑皑中,秦乂绝尘而去。
一众士兵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秦乂一路快马加鞭,好容易来到将军府,马还没停稳,便急急对府门侍卫命道:“去!叫郎中来!”
昏昏沉沉中,秦岚听到耳边一阵嘈杂,艰难睁眼,嗓音沙哑干涩:“二哥?我身上好难受…”
刘氏与秦柳茵听到风声,也匆匆忙忙赶到,一来就瞧见秦乂打横抱着秦岚大步流星往堂内走。
“你们!你,你不许碰姐姐!”秦柳茵急了,一跺脚,赶紧小跑上前,胡乱扯着秦岚身上盖的大氅,想将她从秦乂怀中拉出来,“姐姐别怕,放心,妹妹会保护你、绝不让这下贱人碰你半分!”
大氅被掀开,寒风灌进,秦岚瞬间冷得发抖,下意识地往秦乂胸膛间靠几分。
秦柳茵却像什么也没注意到似的,手上力道更大了,一个劲儿把秦岚往地上拉扯。
得亏秦乂臂力好,将秦岚抱得稳稳的,否则,若是摔进这腊月寒冬的满地积雪中,她怕是又要多发几日烧。
“姐姐,你快别让他抱你了!你可是尊贵的将门嫡女,他怎么配!”
秦柳茵实在聒噪,吵得秦岚清醒了几分,冷眼瞧着她:“说谁下贱?说谁不配?秦乂是我亲哥哥,是将军府的少爷,和我血脉相连,他为何不能抱我?倒是你,区区庶女,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一连几句反问,听得秦柳茵脸色难看。
平日里,秦岚对她言听计从,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柳茵暗暗咬牙,宽慰自己只当是秦岚生病心情烦躁,再次上前扯着秦岚胳膊,忧心忡忡:“姐姐,妹妹只是担心你,这家伙平时老折腾你,想来没安什么好心……”
话才说到一半,又被秦岚生生打断。
秦岚字里行间气息比这满天的雪还要冷:“呵呵,不愧是旁门庶女,你娘教你的规矩都被狗吃了?一口一个这家伙那贱人的,毫无教养!”
见火药味愈发浓烈,刘氏赶紧上前赔笑给秦柳茵台阶下:“柳茵,娘知道你是担心姐姐,但秦乂毕竟是你二哥,还是要讲礼数的。”
秦岚又是一记眼刀飞去:“叫谁二哥?秦乂是我哥哥,不是秦柳茵的哥哥!”
她嫌弃地将秦柳茵搭在自己臂间的手拍开,嘲讽道:“我乐意被我二哥抱着,你却硬想让我下来,怎么,嫉妒?”
此话一出,秦乂眸中微动,瞬间便恢复如常。
刘氏与秦柳茵被拂了脸面,神情皆是难看得像吞了苍蝇。
可恶!
换做以前,秦岚早和秦乂斗得不可开交了,为何今日如此反常?
本想让她病死在郊外荒地,结果却被这野种给抱回来,回来后还一副尖牙利齿的模样,反了天了!
秦柳茵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余光忽然瞥见秦岚裙角点点头暗红,眉间浮起狠厉,却佯装害怕惊声尖叫:
“姐姐!是血!你受伤了?”
头脑愈发疼痛昏沉,秦岚只想赶紧回床上好生休息,不耐烦冷笑道:“只是遇到几个土匪罢了,二哥护我,将他们尽数杀光,这是土匪的血,不是我的。”
她眨眨眼,幽幽道:“我好着呢,失望吗?”
秦柳茵干巴巴的笑两声,摇头:“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对姐姐的关心天地可鉴,姐姐安好,我自然是庆幸的!”
一旁,刘氏也挤出笑脸来附和:“你身上不是还生着病吗,怎么不在寺里养养?想家了就差人告诉姨娘一声,姨娘差人接你,便不会遇到劫匪了。幸好你没出事,否则,姨娘可要心疼了。”
秦岚挑眉。
哟呵?
这是在怪她不懂事?
因为她没有提前告知,所以遇匪是她该的?
秦岚听得心中直发笑,想要狠狠回敬两人一番,然而风寒入骨,她浑身难受得紧,实乃提不起劲头。
她将头靠在秦乂肩上,柔弱道:“二哥,外头风好大……”
秦乂冷冷开口:“滚。”
短短一字,气势凛然。
刘氏和秦柳茵本能地退了一步,为秦乂让出道来。
眼看着秦乂抱着秦岚离开。
身影消失于雪幕间,刘氏脸上才浮出阴狠:“光一个目中无人的秦乂就够烦了,怎么秦岚也跟我作对!”
说罢,她抬手撒气地敲了下秦柳茵脑袋:“还有你!秦岚不是已经对你的话深信不疑了吗,刚才又怎么解释?”
秦柳茵肚子里也窝着火,忍耐地哄着:“娘,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大概是病得神志不清了罢!其实也好,咱们顺着她捧着她,她就会越来越骄纵任性毫无头脑,到时候,对付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刘氏仍是不解气,伸手点着秦柳茵的鼻子,斥骂不已:“就知道对付秦岚,你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我怎么跟你讲的,最重要的是利用她赶走秦乂,听明白没!将军府中本只有你哥一个男丁,将来家业自然由他继承,结果好端端的却冒出个竞争对手,咱要是不解决他,以后就只有被欺压的份!”
“等赶走秦乂,咱们将来手握大权,还用得着怕秦岚?”
秦柳茵低着头,听着刘氏的数落,又是憋屈又是不甘心,暗暗在心中记下一笔。
……
秦乂抱着秦岚踏入堂内,怀里,秦岚已然再度昏睡。
郊外寺庙里不仅找不见药,连吃食都是些寡淡白粥,她能勉强熬过这一遭,全凭身体底子硬撑。
然而,秦岚毕竟肉眼凡胎,再好的身体也顶不住寒风直吹,郎中替她熬了药,喂她服下,约摸半炷香的功夫,秦岚额上温度才逐渐降下。
秦乂自始至终守在一旁,他瞧秦岚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转身准备离开。
才刚踏出一只脚,手腕便被人轻轻拉住。
秦乂低头,秦岚仍是紧闭双眼,如梦般呢喃:“秦乂,你恨我吗……”
“恨。”
秦乂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复。
秦岚眉头微微皱了皱,眼角有泪光溢出,喃喃间带了哭腔:“那怎么才能不恨我……”
“除非你从这世上消失。”
秦岚没了动静,缓缓松手,似是又昏睡了去。
秦乂目光深邃地望着她,良久,轻轻用指腹替她擦了泪,转身走了。
秦乂离开后,秦岚便睁开双眼,眼中满是迷茫。
服药后不久,她便清醒了。
可只有装出迷迷糊糊的样子,她才敢对秦乂问出那样的话。
思绪飘散远去,秦岚脑海中浮现出来世今生的种种画面,再度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时分。
从床上坐起,秦岚想起秦乂临走时的话,太阳穴隐隐作痛。
安夏手足无措地闯进房内,急道:“小姐,怎么办?二少爷他……哎,总之您赶紧去瞧瞧吧!”
他怎么了!
秦岚心中咯噔一下,赶紧起身随安夏前往。
还没跑到堂厅,就听见秦老将军怒不可遏的训斥责骂。
隔着一段距离,她听不清内容,只能从语气里感受到他滔天的怒意。
透过大门,秦岚看见秦老将军站于堂内、威严肃穆的身影,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上辈子,父亲疼了她一辈子,临死前还不忘替她求情,却被秦柳茵与赫堇骋害得极惨,而她身为女儿,却毫无办法……
秦老将军气头正盛,却瞧见一抹欣喜雀跃的影子朝他奔来,直直扑进他怀里。
“爹!女儿想死您了!”
秦老将军一愣,当即搂住怀里眼泪汪汪的女儿,心几乎要化成一滩水,眼中满是疼爱怜惜:
“岚儿,别怕,爹回来了!爹替你主持公道!”
秦岚抬起袖子擦干泪,有些茫然:“主持什么公道?”
她方才只顾着瞧自家父亲,如今偏头,才看清状况。
刘氏和秦柳茵坐于大堂左边,面容骄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正室。
秦霄贤也站在一旁,得意扬扬,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大堂中间,一人双膝跪于地,背脊却挺得笔直。
正是秦乂。
两名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秦乂身后,手里拿着铁棍,一下下砸在秦乂身上,用力不轻,光是听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秦乂却硬是一声没吭,连头都没低过半分。
秦岚看得心疼极了,二话不说扑到秦乂面前,用自己的身子护着他:“爹,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罚二哥!”
一名壮汉来不及收棍,不小心打在了秦岚肩上,疼得秦岚闷哼,满额是汗。
秦乂眉心跳了跳,硬忍着没去瞧她。
秦老将军被吓得不轻:“岚儿,你做什么!”
秦岚依然抱着秦乂一动不动:“爹,你让他们住手,不要打二哥!”
身下,秦乂唇间发出一抹嗤笑:“秦岚,我猜到你能做出倒打一耙的无耻之事,却没猜到你还能两面三刀,如今算是什么?苦肉计?呵,你所谓的对天地发誓,不过尔尔!”
秦岚全然听不懂秦乂所言:“究竟怎么了,什么倒打一耙,什么苦肉计?”
终于,秦柳茵悠悠开口:
“姐姐,昨日二叔得知了你险些遇匪的消息,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府,替你教训秦乂监管不严的罪过。”
秦岚皱眉:“我遭遇土匪,二哥明明救我有功,爹爹为何要问罪?”
“那伙土匪是从秦乂的辖地流窜过去的,若不是秦乂管制不严,没有早早剿灭这些土匪,姐姐你又怎么会遭此大难!秦乂疏忽,让姐姐险些丧命,自然是要问罪的。若是姐姐真的出事,二叔该是何等的伤心!”
秦柳茵说的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十分关心秦岚的安危。
看着这一幕,秦岚想起来了。
上一世,她病愈从寺庙回来,遭遇了土匪,也是秦乂及时赶到救了他。
但她回府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秦柳茵,秦柳茵顿时愤怒不已,说秦乂狼子野心,分明是早就安排了土匪想在那荒山野岭将秦岚杀人灭口,还让秦岚一定要向威远侯告秦乂一个管制不严之罪,夺了他的兵权。
秦岚听了秦柳茵的话,顿时大怒,当即传信给威远侯,狠狠的告了秦乂一状。
然后第二天秦乂就被重重的打了二百军棍,半条命都快打没了,还被夺了兵权,贬成了一个人人可欺的府兵。
秦岚抬眼看着秦柳茵和刘氏,她以为这一世她没传信给父亲,便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却不知,原来这事即便她不做,也早就有人替她做了。
旁边坐着的刘氏站起来,痛心疾首道:“侯爷,此番好在佛祖保佑,岚儿平安无恙,可往后谁能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秦乂管制不严,辖地竟有土匪流窜,这不是小事,断断不能轻饶!”
秦柳茵附和:“秦乂自小就与姐姐不合,说不定这一次他就是想害死姐姐也说不准,这样的人,又怎么有资格带兵打仗呢。”
刘氏:“是啊,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又怎能护一方百姓!”
秦岚看明白了,这两人口口声声的说是关心秦岚,可实际上分明就是想借秦岚的手扳倒秦乂。
她们算计她便罢了,却还敢算计秦乂,算计她爹!
秦岚看向秦柳茵的眼神渐渐涌起恨意。
对上秦岚的视线,秦柳茵心中诧异。
若是平日,凭秦柳茵三言两语便能勾起秦岚对秦乂的愤怒,然后只需坐在一边喝茶看热闹便是。
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打压秦乂,秦岚一定是第一个上来踩一脚的。
照说秦岚此刻应该声嘶力竭细数秦乂的罪行,让威远侯给她做主才对。
最次最次也应该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可现在看,怎么好像秦岚不仅不打算找秦乂的麻烦,反而对她们娘俩仇深似海似的?
难道秦岚是因为昨日秦乂救了她,所以不想与秦乂计较了?
不行,秦柳茵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打压秦乂,她的哥哥眼巴巴的盯着秦乂的那块封地,她今日怎么也要把秦乂的兵权夺来。
至于秦岚这个不中用的草包,还是要先哄着,待赶走了秦乂,再收拾她!
思及至此,秦柳茵无辜的上前拉秦岚:“姐姐,你都差点被秦乂害死了,却还帮他说话,你自己不知道维护自己,当妹妹的怎能看着你受委屈。”
“毕竟咱们才是一家人,姐姐你不是常说,咱们一家人一定要心齐,万万不能这外人欺负了吗。”
秦岚虽然看重亲情,却从不把秦乂当成自家人,只要一直让秦岚坚定秦乂是外人的事实,她必定会忘记秦乂那点恩情,当即跟秦乂斗个你死我活!
秦柳茵在心里暗暗的冷笑,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吧。
秦柳茵把外人两个字咬的很重,秦岚听了觉得扎心一般的难受。
明明是这府中的二少爷,却一直被当成外人,这若换成自己,可怎么受得了。
看着孤零零跪在那里的秦乂,挺着一身傲骨,却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秦岚心疼万分。
秦岚问他:“二哥,事实并非如此,你为何不解释?”
秦乂却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讽刺的看着她:“有你在这落井下石,我的解释,有何意义?”
这话就像是一个重重的巴掌一般,狠狠扇在秦岚脸上。
是啊,凭刘氏这一家子天天蹦跶,秦乂根本不会被如此重伤,若不是她曾经一次次落井下石,秦乂最后也不会被害成那样。
说到底,伤他,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那她欠的债,她要还。
秦岚收敛情绪,转头看着秦霄贤,冷声开口:“既然要问罪,那我有几问,倒是要问问秦霄贤长兄了。”
“我是在谁的辖地遭遇的土匪?”
秦霄贤脸色一变:“是在我的辖地。”
“我遭遇那一伙土匪时,为了自保报上了爹爹的大名,他们却说杀的就是威远侯的女儿,可见就是奔我而来,早已在那里埋伏我多时。我想请问长兄,你的辖地内有一伙早已埋伏多时的土匪,为何你未曾及早发现并将其剿杀?”
“其次,土匪本就善于流窜,必定会选一管制不严之地栖身。这伙土匪会从二哥的辖地窜逃出来,难道不是因为惧怕二哥的清剿,所以才逃到了长兄的辖地吗?逃到长兄的辖地之后,他们不仅没有立刻逃窜,反而还大张旗鼓劫财劫色,我想请问长兄,到底是谁管制不严?”
秦岚两问,顿时让秦霄贤满脸冷汗。
秦柳茵和刘氏更是顿时瞠目结舌。
这个蠢货草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
这字字句句明明就是把矛头直指向秦霄贤了!
连秦乂也有些诧异的看向她,却没想到,她是真的在替他说话。
那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被人诬陷的是她自己一样。
所以,她这是在为他鸣不平?
她竟会为了他而跟这些人翻脸?
隐隐的,秦乂看着那个纤弱却骄傲的身影,眼中有了些不易察觉的光。
秦岚接着说:“再次,我遭遇土匪,是在长兄的辖地之内,可最先赶来救我的竟是二哥,我想问问长兄,二哥在替你剿匪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刘氏脸色大变:“岚儿,你怎能如此质问你长兄!你长兄听闻你遭遇土匪,也是万分担心你的!”
“担心我?那为何昨日从二哥救下我,一直到我回府之后这许久的光景,都未见长兄露面,反而是在问二哥的罪时,长兄倒是来了?”
“你长兄军务繁忙,今日才得空与你爹一起回来看你!你这孩子,往日很体谅你长兄辛苦的,怎的今日这般无理取闹!”
秦岚眼风利剑一般扫向刘氏,她还没发难,刘氏便自己撞上来,那下一个就拿她开刀!
“那我再问问大婶母,柳茵落水便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为何我落水,要将我发落到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寺庙里去,一不给我请郎中,二不给送汤药?”
“若是在府中休养,我也不会遭遇那些土匪!而且知道我在寺庙里的人不多,为何那伙土匪偏偏就知道我在那里?”
威远侯闻言,脸色顿时沉冷,道:“岚儿还落了水?怎么这件事无人与我传信?”
秦岚冷笑:“呵,自然是因为与父亲传信之人,在乎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安危!”
刘氏赶紧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想惊扰侯爷……”
安夏却在一旁哭了起来:“侯爷,这怎么能叫小事!四小姐失足落水,又把我们小姐拽进水里,我们小姐脑袋磕坏了脑袋不说,又在冰湖里泡了那么长时间,连耳朵都泡坏了!刘夫人把四小姐救起来之后管都不管我们小姐,要不是二少爷及时把小姐救起来,只怕……只怕……”
威远侯脸色更加难看:“大嫂,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便是这么照顾岚儿的吗?柳茵是你的女儿,岚儿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刘氏赶忙哭哭啼啼的说:“我们柳茵掉进水里,幸好有岚儿把柳茵救起来,可奈何我们都不懂水性,才没敢贸然下水救人,幸好最后我找来了秦乂,可这秦乂因为跟岚儿有过节,一开始还不愿意救人,好说歹说才说动秦乂下水救人,岚儿这耳朵,就是被秦乂耽误的!”
秦岚看向秦乂,他依旧那么固执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屑于解释。
秦岚知道,秦乂必定是一看见她落了水便立刻就来救她了,根本不需要旁人劝说。
刘氏就是掐准了秦乂不屑解释的性子,才把这脏水泼在秦乂身上,自己做了好人。
这刘氏,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踩秦乂一脚!
秦岚恨的咬牙切齿。
“我怎么记得,二哥一看到我落水便来救我了呢,反倒是婶母你救出了柳茵妹妹,却不让别人来救我,莫不是,想让我淹死在那冰湖里?”
秦岚步步紧逼,走向刘氏面前,一双如同坠入寒潭的冷眸,死死的看着刘氏,阴恻恻的说:
“婶母不要欺负我二哥不屑于解释,就把什么黑锅都甩到他身上,你若诬陷他,我可不依!”
秦乂倏然抬眼看向她,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来,眼中更是写满难以置信。
这是这许多年来,他第一次见秦岚与刘氏一家翻脸。
更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处处维护,生怕他受了半分委屈。
刘氏被秦岚吓得,眼神闪躲着开始装傻:“岚儿,婶母当时也是吓傻了,这,这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婶母也说不清楚了……你大伯去的早,婶母带着柳茵和霄贤孤儿寡母的早就把日子过的糊涂了,婶母自认这些年照顾你并无错处,你若说婶母不顾你生死,你便这么觉得吧,婶母认错便是了!”
刘氏揪着心口,说的痛心疾首,仿佛自己是个被伤了心的老母亲,对自己胡闹的孩子无可奈何。
秦岚冷着脸,倒是真会装!
提及早亡的长兄,威远侯终究是有些心软,放缓了语气道:“大嫂,岚儿并无他意,你且坐下,慢慢说便是。”
刘氏这才在秦柳茵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坐下,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般满脸苦涩,等着秦柳茵给顺了半天气儿,才继续说:
“柳茵和岚儿被救起来之后都染了风寒,我实在担心岚儿落了病根,便做主让她去寺庙里静养,还给了不少钱差人照顾岚儿,谁知道那人竟然拿着钱跑了,这才害得岚儿一个人在寺庙里无药无医的。好在佛祖保佑,柳茵的风寒还没好,岚儿就已经痊愈了……”
“至于那些土匪到底怎么知道岚儿所在的,说不定就是那拿了钱跑了的人给人通风报信的,毕竟侯爷征战沙场,树敌颇多,才给岚儿招致杀身之祸……”
刘氏解释的天衣无缝,威远侯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甚至还愧疚的觉得,真的是自己树敌颇多才险些害了秦岚。
秦岚气不打一处来,合着,这自始至终,他们这一家子倒是没有半点错处了是吧!
柳茵亦是含泪道:“二叔,柳茵与姐姐的感情一向深厚,若是早知如此,柳茵恨不得代姐姐受过。哪怕是让柳茵双耳失聪、双目失明呢!”
秦岚一声冷笑:“那我便接着问问柳茵妹妹,为何你这么一个畏寒的人,偏偏要叫我去那冰湖上冰嬉?若不是你莫名其妙的非要拉着我去冰嬉,我怎会被你拖进水里?若我没落水,也不会有后面这些糟烂事!”
秦柳茵一顿,见着秦岚那仿佛含着刀子的眼神,竟有些害怕。
莫不是秦岚看出了什么?
秦柳茵心里有点慌,却还是稳下心绪开口:“那几日我见姐姐跟秦乂拌嘴心情不好,想着姐姐喜欢冰嬉,才忍着寒冷想叫姐姐去玩一会,开解一下心绪。姐姐你难道忘了吗,往日你被秦乂气的连饭都吃不下去,都是妹妹想法子逗你开心,帮你解闷的。”
柳茵情真意切,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一时间,秦岚竟也找不到什么破绽。
眼看着秦柳茵和刘氏就要把自己摘干净,秦岚心中更是不甘。
威远侯知道秦岚一直待秦柳茵好,也不想刁难,便看向唯独没有为自己做辩解的秦霄贤,威严尽显道:“我让你管理柳城,你却剿匪不力,若不是秦乂及时赶上,谁替你收场?”
秦霄贤低声下气道:“这次是侄子之过,甘愿受罚。”
威远侯不敢往下想,若要是秦乂去得慢了一步,让那些匪徒伤害秦岚,后果会怎样。
威远侯道:“你去军营里领一百军棍,柳城,交给秦乂来管吧。”
“是。”
秦岚抬头看了她这位堂兄一眼,敛着眉眼,倒是能忍。
那伙土匪强盗究竟如何盯上她的,只怕他心知肚明。
“爹,这事情还没完……”秦岚见威远侯要结案,有些情急。
“好了。”为了家宅安宁,威远侯终究只能选择在中间打个圆场:“说到底也只有你大哥有错,至于你婶母和柳茵,她们到底也是真心对你好,只不过最终结果出了些差错,便不要不依不饶了。”
秦岚的心沉了沉,终究这许多事情爹还是没看透,不然前世也不会被秦柳茵买通身边的亲信害死。
只怕她爹这太过顾念亲人的性子,终有一日会成为刘氏一家害他的软肋。
秦霄贤下去领罚,刘氏急的直绞手帕,谁能想到,本来是想趁今日这个机会把秦乂管辖徽州之权交给秦霄贤,却没想到却让秦霄贤把管辖柳城之权交出去了!
秦岚这个丫头,何时变得这么精明了!
今日这几问,竟然险些把他们一家子都搭进去!
见终于为秦乂平反,秦岚眼神示意威远侯:“爹!”
威远侯这才干咳一声:“秦乂,起来吧。”
秦乂这才站起来,却依旧一声不吭,只是眉目间,已经不似最开始那般阴沉了。
刘氏和秦柳茵也悻悻的想要赶紧离开。
“都站住。”
秦岚叫住他们,义正辞严的看着威远侯:“爹,既然事情已经明了,自然是要赏罚分明,长兄已经受罚,二哥你要如何补偿?”
威远侯脸上有些挂不住:“秦乂,你想要什么补偿。”
“我想求侯爷将秦岚禁足一个月。”秦乂漠然开口。
威远侯脸色不豫:“秦乂,你可不要搞错了,今日是岚儿不遗余力为你辩解,才叫你免于受罚,你为何还要求我将她禁足,你给我个解释!”
“爹,禁足便禁足吧,别让二哥解释了。”秦岚不想听秦乂的解释,只因她知道,跟以往她对他不计后果的陷害相比,她这一次的维护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
秦乂不领她的情,也是应该的。
她不敢奢求仅凭一次两次的维护便能叫他不恨她。
她只求,能多帮帮他,能尽她之所能,再不让他受任何伤害。
“此事都是因她而起,所以我不想看见她。”
“你!”威远侯大怒。
“爹!二哥说得对,若不是为了救我,二哥也不会平白无故被人刁难,都是我的错,女儿这便回去禁足了。”
“对了,走之前我还有些话说。”
“爹,二哥是救了我两次的救命恩人,任何人会加害我二哥都不会,若再有类似今日之事,万望爹爹要相信他,不要再冤枉他。”
“他是我二哥,是这侯府的二少爷,任何人……”
秦岚看向刘氏和秦柳茵:“都没资格让他受这样的委屈。”
秦乂的心中狠狠一动,将拳攥到发白,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去看她。
说完,秦岚对着秦乂:“那二哥,我先走了。”
秦乂别开眼,眉目中好似颇为厌恶。
秦岚苦涩的笑了笑,便转身出了前厅的门。
刘氏和秦柳茵也灰溜溜的走了。
威远侯看了秦乂一眼:“我早说过,我的岚儿不是那般冷硬心肠的,她今日对你好,往后便会掏心掏肺对你好,你莫要次次都这般冷淡委屈了她。”
秦乂敛去眉目中装出来的厌恶,神色复杂的道了声是。
威远侯端够了架子,才终于过来拍了拍秦乂的肩膀:“让她好好养病的法子有很多,罚她禁足还是有些过了,等她好的差不多了就准她出来吧。有你照应她,我放心。”
威远侯很是欣慰,从前他还头疼这两个孩子到底要怎么才能好好的相处,如今看来,倒是不必忧心了。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哇。
刘氏和秦柳茵强压着火气走到了无人的地方,刘氏才终于发作。
“你不是说今日能给我出口恶气,还能夺了那秦乂的兵权,怎么这最后还把你哥哥的兵权都交出去了!”
“娘,女儿也没料到秦岚今日竟然会帮那个疯子野种说话,她这个草包想法一向简单,估计是念及秦乂的救命之恩,所以今日才会如此维护。但终究外人就是外人,秦岚到底还是念及亲情的,女儿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俩不和。”
刘氏平复了一些,又忧心忡忡的说:“今日秦岚的表现与往日实在是相差太多,莫不是,她看出什么了?”
秦柳茵轻蔑一笑:“不会的,秦岚糊涂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突然开窍,您莫要忧心了,只要有女儿在,保证能把她拿捏的服服帖帖。”
秦乂出了前厅,秦岚迎上前来:“二哥,禁足之前,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吧。”
“三小姐未免操心的太多了。”秦乂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雪后新扫出来的长廊内,秦岚在他身后追着,口中担忧的念叨:“我方才去拿了上好的跌打药,这棍伤虽然看着好像不怎么重,可极容易伤筋骨,你好歹让我看看伤势我才好放心去禁足……”
秦乂站住脚,极度不耐的开口:“说完了吗?”
秦岚知道他讨厌她,只能小心翼翼把药递到他面前:“二哥,最不济,你也把这药收下吧。”
秦乂一抬手,打落了她手装着药油的瓷瓶。
啪嗒一声,瓷瓶摔碎,药油流了一地,秦岚的手难堪的停在半空。
“我,我再去给你拿一瓶。”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够了!”秦乂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抵到长廊的柱子上。
“秦岚,我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你若是有所图谋,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若是真心想和我交好,我更是劝你别再妄想,因为,你不配。”
秦岚的后背硌在冰冷的柱子上,羽睫半垂,含着些水汽,面上却是努力笑着。
“我知道的,我不配,我一直都知道的。二哥你放心,我不会惹你心烦的,我这就走,这就走了。”
秦岚轻轻挣开秦乂的手,垂着头便想逃走。
却被他开口叫住。
“你知不知道,你从前与我针锋相对的样子,很惹人厌,现在对我伏低做小的样子,更是碍眼。我早该在山上便把你杀了,还能省去这许多麻烦。”
秦岚的背影一僵,终是默默的走了。
他终究是恨她的,这都是她该受的。
秦岚走后,秦乂蹲在那摔碎的瓷瓶边上,将碎片一点点捡起来,放在手心里。
秦乂的贴身护卫上前:“主子,这种小事让属下来吧。”
“别动。”
“是。”
秦乂一边捡着碎片,一边问:“土匪的事情,查的怎样了。”
“回主子,对方做的很干净,没留什么尾巴,属下等查不到那些土匪背后究竟是何人。”
秦乂抬眼,一双深邃的眸,黑沉的看着颜护卫,眼中满是压迫。
此刻的秦乂,周身散发着与方才全然不同的气场。
若说方才是克制隐忍,那现在,便是霸气尽现,阴沉迫人。
“先前派去保护她的人,已然两次令她遇险。”
短短十几天,她就险些落水淹死,又差点被土匪杀死。
若不是两次他都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颜护卫的额角立刻渗出冷汗。
“属下失职!”
“先前派去保护她的人,全都杀了,你,自己去领一百钢鞭。”
“是!”
“给她的院子周围安排些护院,再重新安排几个暗卫,护她周全。若她有失,提头来见。”
“末将领命!”
颜护卫应声低喝。
秦乂闭了闭眼,再睁开,便又是那隐忍默然的模样。
“领罚之前,先去给她送一瓶跌打药,就说……是侯爷拿去给她治伤的。”
“是。”
秦岚沉默着回到宴春苑,便有护院守在了她的院门口,盯着她禁足。
安夏拿着一瓶跌打药进来:“到底还是侯爷惦记您,您刚走,侯爷就叫人送来了跌打药呢。小姐快趴下吧,奴婢给您看看后背的伤。”
脱了衣服,秦岚趴在床上,安夏一看她背上那一道血檩子,眼泪又冒出来了。
“小姐,你平日里明明跟二少爷不对付的,今日何必为他一次又一次受伤,你看看这伤的,留疤了可怎么办?这身上若是留了疤痕,往后可怎么嫁人!”
“不碍事。”
这辈子,她本来也没打算嫁人。
她只想报了该报的仇,还清欠下的债。
秦岚枕着手臂,由着安夏小心翼翼的在背后给她擦药,一边问:“我与二哥,为何关系如此僵硬来着?”
秦岚只记得上一世她憎恶秦乂入骨,可憎恶秦乂的原因,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以前对于这种事,秦岚都是避讳的。现在见她问了出来,安夏索性就告诉她:“夫人过世后,侯爷虽一直未娶,可才两三个年头,侯爷就把二少爷领回来了,也不知他生母是谁。”
安夏瞅了瞅秦岚,见她面无异色,才继续说下去:“因着二少爷比您还大几岁,小姐一直觉得二少爷的存在,让夫人与侯爷的恩爱变成一场泡影。”
原来是这样。
说到底,自己上一世是把对亲爹花心的恨转嫁给了秦乂。
这种根本算不得错的错,上一世竟被秦岚抓着不放了那么久,将秦乂伤害的那么深。
“小姐,您如今是打算与二少爷和解了吗?”
“不是和解,是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