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延承避开了我想要给他整理发髻的手,冷漠道:父亲跟姨娘要成亲了,儿子去松州寻了几颗珍珠,给姨娘做贺礼。
不然今后若是姨娘觉得咱家亏待她,跑了怎么办?
我的手僵在半空。
松州的珍珠一等一的好,向来只供皇室。
但商贩们也会私下留一些,高价卖给达官显贵。
十年前,我为了救姜延承跌下马车,摔伤了脸,留了疤。
大夫说唯有用珍珠磨粉入药,方能痊愈。
那时姜长珩外出打仗了,我便只能求助姜延承。
可他却说,那珍珠昂贵至极,一颗便要万金,若是想让我的脸痊愈,侯府恐怕得倾家荡产。
在他的劝说下,我放弃了治疗,以致那条疤至今未消,一到阴雨天便又痒又痛。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心头如被无数根针扎入,千疮百孔。
原来倾家荡产只是借口罢了。
他只是觉得母亲是亲生的,无论做得多过分,母亲也不会怪责他,更不会弃他而去吧。
姨娘不同,姨娘是外人,就得好好哄着,不然随时有可能跑掉。
我彻底打消了劝诫姜延承的心思,改口道: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功名,不需要人监督教导了吗?
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大儒和武师明日就不来了。
看着姜延承欢呼雀跃的模样,我满心苦涩。
他天资愚笨,应变能力不好,若不是我以旧日恩情留下大儒和武师,他如何能有今日的成就?
不过算了,既然他不领情,我也犯不上热脸贴冷屁股。
官府送来盖印和离书的前一夜,我难以入眠,在佛前跪了整整一晚。
三更时分,佛堂的门被人推开,儿媳张晚云端着一碗褪去热气的汤走到我面前。
娘,听下人说你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儿媳怕你伤着身子,就备了些宵夜。
我揭开碗盖,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晚云,这是鹅吧?
张晚云还未回答,素锦便抢走了汤碗,不悦道:少夫人莫不是忘了,夫人吃不得鹅肉?
张晚云愣了一下,赶紧磕头道歉:娘,儿媳不是故意的。
朱姨娘有身孕了,说是想喝鹅汤,儿媳便连夜做了。"
那时姜长珩也慌乱极了,跟在我屁股后面给了许多承诺。
我心软,面对他的坚定,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一答应就是近四十年。
他也确实践诺了,数年如一日地待我。
可眼看着就要一辈子了,他却还是食言了。
前世被枕边人下药的场景还清晰地印在我脑海里,浑身像被无数虫子撕咬的痛我也忘不掉。
所以这一世,我情愿受些委屈,也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既然梦儿姑娘希望婚事由我亲手打理,那我答应便是。
侯爷爱极了梦儿姑娘,还请梦儿姑娘莫要再说让侯爷痛心的话了。
我的温顺解意让朱梦儿无言以对。
但小姑娘毕竟年轻,为了在下人面前宣示主权,站稳脚跟,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次日一早,一夜未归的姜长珩回来了,踏进院子的第一句话就是:玉禾,梦儿年纪小,黏人得紧,你安排她的住处时必须得离主屋近些。
我原本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闻言抬头看了姜长珩一眼,想问问他安排在哪里合适。
可却看到他脖间密密麻麻的红痕。
我虽然已经决定离开,但毕竟做了半辈子的夫妻,看着这一幕还是忍不住觉得酸涩。
姜长珩顺着我的目光低下头,有些尴尬地笑道:玉禾,你别往心里去,小姑娘家玩心大,就好折腾这些事……
我这才意识到,回来这几天姜长珩夜不归宿是去了哪里。
我强忍着喉间的酸楚,平静地问:何时有的夫妻之实?
姜长珩没有瞒我,如实道:两个月前,小丫头在军营里自己呆着害怕,非要睡在我营帐。
原来已经两个多月了。
我记得那时姜长珩还给我寄了家书,说在敌军手里缴获了一件宝贝,回来就送给我。
我忍不住笑道:侯爷之前说送给我的宝贝就是梦儿姑娘啊。
姜长珩赶忙摆手,解释道:不不,玉禾,我说的是一只百凤簪。
可小丫头看见了,实在喜欢得紧,我没办法,就给她了。
你放心,明日我重新给你买个新的……
不必了。
我走上前,将姜长珩折下的衣领立了起来,遮住了红痕:侯爷征战了一辈子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以后还是注意些,莫让人说了闲话。"